“馨兒,跟他走。”虞丹嫿偏頭,堅定地說。
馨兒也同樣堅定,她帶著身邊三個姑娘跟隨謝平生一起出了這門。
果然如謝平生所說,此去路上除了屍體與血漬便再無其他。
謝平生走在前邊探路,虞丹嫿跟在他身後,她看著他的背影,居然莫名覺得安心。
今夜的雪又深又冷,瓢潑下來卻是軟的,虞丹嫿上馬車之前看了眼天穹,太黑了,一點月光也沒有,若不是地上有雪照著亮,怕是什麼也看不清。
“裴雲,不,我該喚你丹嫿。”謝平生淡淡道,似乎早就知道了。
“你的身份我已知曉,放心,謝某不是多言之人。”謝平生道:“我的親信會帶你們回揚州,父皇……陛下重病在東平怕是撐不了多久……到時太後執政大赦天下,你父兄自然可昭雪,揚州富貴,你在那總過得這裡好,這裡是謝妄雪的地盤,他不會放過你的。”
遠離危險後虞丹嫿停下腳步,謝平生回頭,問:“怎麼不走了?”
“謝小王爺。”虞丹嫿見身份敗露也不再遮掩,她躬身鄭重行禮道:“救命之恩,自不敢忘,丹嫿為罪臣之女,王爺肯救小女已然犯了大忌,丹嫿不願再牽扯王爺,就此彆過吧。”
“彆過?”謝平生道:“你能去哪裡?再被謝妄雪那孫……他陷害關進詔獄等砍頭嗎?”
“天下何處無路?我去哪裡都可以,太後大赦天下說來簡單,可我父兄無罪何來赦免?他們是清白的忠臣啊!”虞丹嫿先是笑了,而後淚默然雨下,她道:“為什麼什麼都變了,家沒了,父兄沒了,母親沒了,我每天像個行屍走肉一般活著……就此彆過罷。”
“彆說了小姐,夫人九泉之下會心疼的。”馨兒拉住虞丹嫿的手,安慰道。
“就此彆過?可以。”謝平生出聲,他走近虞丹嫿,靴尖滿是血,可一把清亮少年音乾淨極了,“但虞小姐救過我的命,一報還一報,我得負責安全把你們送出應天府,那之後我再也不必管你們,你的恩情我就算徹底還了。”
“多謝謝小王爺。”虞丹嫿又行了一禮。
馨兒與她同乘一輛馬車,餘下三個姑娘被謝平生的親信暗中送往另一個方向,是回家的路。
謝平生給虞丹嫿指了條出路,林閣老退職後便在揚州休養,謝平生與他交好,如今虞丹嫿在外人眼裡已然身死,虞丹嫿又未在揚州人麵前露過樣貌,林閣老將她收為義女能安穩過些日子。
虞丹嫿心下感激,她閉眼,無聲念著謝平生二字。
謝平生身為皇帝幼子受儘寵愛,皇權浮動裡他一點俗也沒沾,她少時認定謝平生為良人,是因為他心高氣傲不服天也不服地,恣意張揚得過分,可他還是少年將才,橫掃千軍凱旋而歸又是渾身正骨。
如今皇帝病危太後掌權,眼看大戰勝利在望,怕是天下要改朝換姓成太後的天下了。
而謝平生是皇帝最出色的兒子,太子早年意外死亡後皇帝再未立太子,若是太後登基難以服眾那日,十四子裡僅存的五子裡,隻有謝平生能與謝妄雪並肩爭一番帝位。
謝平生絕非池中物,他們兩人怕是今後再也無緣相見了。
馬車裡她渾身發冷,可心卻是滾燙的,馨兒此時發抖著湊過來,馨兒小聲道:“小姐,謝小王爺……他真的在幫我們嗎?那林閣老……我聽聞是個極古板的性子,他怎會破格收個義女?”
虞丹嫿攥緊手裡方才謝平生交與她的信物與書信,道:“謝小王爺是正人君子,他定然有人幫自然極好,可若是不成,我們也沒強求的道理,我會活下去,替虞家平反,父兄絕不能枉死。”
虞丹嫿一瞬間哽咽,將門貴女的尊嚴早在三月前被金人強行擄走時就被踐碎了,夫君背之,親者蒙冤亡之,國被辱之。
今夜所受的屈辱又讓她清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不就是權力麼?謝妄雪有的她為什麼不能有?
權力並非隻有男子可以有,她為什麼不可以?
若有一天她手握權勢,必將謝妄雪等宵小碎屍萬段!
馬車外謝平生神色不明坐於馬上,他五指攥緊馬繩,腕骨的傷口還未處理,因用力而又破裂開來,若是以往,那些人哪裡配是他的對手?可是如今卻輕易給他留了傷痕。
虞丹嫿說他是正人君子?哪有殺人不眨眼還夜夜買醉度日的正人君子?
他嘲諷一笑,心道她天真。
早就物是人非了。
他謝平生如今,隻是個病骨纏身的廢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