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雲 如同眼見天穹狂雲被寒夜揉碎。……(2 / 2)

狂雲碎 龍骸 4029 字 10個月前

他當年離開朝堂,世人眼裡道他是久居高位力不從心,鮮少人知道他是因為寒心。

這天下已然沒落,他無力,也沒有年輕時的熱忱去拯救。

謝平生眼前恍惚,什麼也看不清,隻大致看個人影,他聽著聲音,沙啞道:“閣老……救命之恩……謝某無以為報。”

他攥緊五指,已然無了力氣,就連恨意都無法發泄,隨之而來的是生不如死的無力感。

先帝最引以為傲的十四子?世人眼裡戰功累累的少年將軍?

如今已然是代表皇家恥辱的私通孽種,這個稱呼硬生生將他的傲骨剝離,他孑然一身成了孤魂野鬼,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的赤誠成了笑話,他自幼立誌要守護的國家背叛了他。

沒人記得謝平生了。

“報什麼?你小子活著就好。”林閣老老淚縱橫,謝平生是他自小教大的學生,天資獨絕世間無一,淪落成這般絕望境地,他也無能為力了。

“活著?謝平生不值得閣老冒險去救,這是惹禍上身……丟您晚年名聲……”謝平生閉眼,反正睜著也看不見什麼,“閣老,我再也不修劍了,您幫我丟了它罷……”

林餘年無聲站著,朝堂之上口誅筆伐的文人唇如今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不是天之驕子,他不知道天之驕子墮落神壇後的痛苦,更何況是謝平生這樣傲氣的呢?

怕是經此一事,曾經那個鮮衣怒馬的恣意少年郎難以再見了。

最是痛惜天才的隕落,如同眼見天穹狂雲被寒夜揉碎。

虞丹嫿趕至林府時,見昌和跪在院中,他懷裡抱著謝平生年少時就愛不釋手的那柄利劍。

那劍名喚平囂,是先帝賜予謝平生時警告他須平複囂意,如今一語成拙,謝平生囂意死絕。

虞丹嫿立在門邊,她扶著門,痛苦地閉上眼。

林閣老並未告訴她謝平生重傷進府救治一事,是揚州城把這事傳遍了,還有遠在京城的流言蜚語。

那些人的唾罵在虞丹嫿耳邊回蕩。

“什麼皇子!呸!原來是個雜種,都非皇家正統血脈還有顏麵活著?換做是我,早死了算了!”

“據說趙妃娘娘是他害死的,不孝子哦……”

“可他是將軍啊,大宋太平有他的功勞啊,我們——”

“什麼將軍什麼功勞?擊退金兵有他什麼事?那還不是蘊王殿下披甲上陣的功勞嗎?若不是皇子身份在身,哪個軍營敢收他?若他不是皇子,跟咱沒什麼區彆的,想必那些抗戰殺敵的傳聞都是假的,就為了有朝一日奪取民心稱帝!”

“對啊,看他長得那模樣,也就你們姑娘喜歡,一點男人氣兒都沒有,他提得動刀麼?”

不該、她不該這般愚鈍。

她早該發現謝平生的不對勁的。

自三年後那次相逢,謝平生的故作紈絝輕佻都有了答案,他在自甘墮落背離自己的君子道。

昌和跪著,他正欲將劍扔進一旁劇烈燃燒的火爐之中,手卻被來人按住了。

虞丹嫿忍著近距離的火光燒灼,她把劍奪過來,一聲不吭提著推開了謝平生所在的那扇門。

四年前。

皇都長夏總帶著燒灼濕氣,夏日待在房裡還舒爽些,虞丹嫿樂得自在,手捧一本兵書安靜看著就是大半天。

誰知兄長頑劣止不住閒,她被兄長拉著去青樓陪他聽曲兒,說是聽曲,其實是去看新來的年輕姑娘。

金玉樓奢靡華貴,光是擺件都是好些價值連城的貨色,異域美人在高台金鼓上跳舞,腳踝銀鈴發出叮當脆響。

兄長看得入迷就忘了自家妹妹。

大堂內人來人往虞丹嫿竟然迷了路,一時找不到兄長還越走越遠,焦急間淚珠子啪嗒掉下來,她那年十六歲,在虞府是千嬌萬寵的小祖宗,一點委屈也受不得,性子也不乖,古靈精怪讓自家父兄吃了不少“苦頭”,每逢父兄吃癟他們就去尋母親告狀,母親作勢要罰她,然後也就是玉指輕輕一點她的額頭,說囡囡不乖。

虞丹嫿哭著哭著就撞到一個人懷裡,瞧著觸感是個男子,她羞得不敢抬眼,鼻尖滿是淺淡清冽的味道,聞起來像是檸檬與雪鬆,混雜起來就又清又冷的。

她覺得好聞,就又吸了吸鼻子。

這時頭頂傳來少年無奈的聲音:“姑娘,聞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