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 “無人救我,我便自己殺出生路!……(2 / 2)

狂雲碎 龍骸 4412 字 10個月前

在謝平生的過往,她虞丹嫿不過一個匆匆而過的不起眼外人,隻是一枚玉珠的緣分,她何苦念想這些年折磨自己?

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

戰亂重逢那日不就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了嗎?

謝平生根本沒有認出她,是因為虞丹嫿意外予他了救命之恩,他為了報答才不得已趕往東平將她從牢獄救出,又將她送來揚州尋一庇護。

不過這般簡單,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可是如今謝平生哪裡還有過往半分驕傲,室內無光緊閉,他半坐在床上,脖頸垂下撕扯著手指上的布條,布條與傷口融合在一起,撕開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虞丹嫿將劍掛於牆上,她走近,咽了咽嗓子,“謝小王……將軍。”

謝平生手指一頓,他克製住,冷漠地說:“如今隻是謝平生了。”

“你……傷口還沒愈合,就彆撕開,我給你重新包好。”虞丹嫿將桌上的繃帶放於手中,坐在床邊,如今她早就摒棄年少時那份少女矯情的授受不清。

不知為何,除卻那份愛慕,她竟覺得自己與謝平生同病相憐了些。

“虞小姐,您在憐憫我?因著我如今的狼狽還是殺母之罪?”謝平生喑啞出聲,他鳳眼猛地看過來,有些無法聚焦,恍惚間朦朧朧的,有些潤澤水光在裡頭流轉,“虞丹嫿,你憑什麼憐憫我?你不過也是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

“我的父兄、母親,他們一夜之間都沒了……我知道那有多痛,平生,喪親之痛我知道的。”虞丹嫿似是沒有脾氣,她很冷靜,語調裡絲毫沒有悲傷,她垂眼,淡淡道:“可我不認為我是喪家之犬。”

謝平生偏過頭不看她,他喉間滑動,咬著牙一言不發,看不清的雙眼死死盯著牆角漆黑。

月光絲絲縷縷扯進來,潑灑下來虞丹嫿抬眼,她眼型是麵部最出彩的地方,眼角勾勒開來是圓潤精致的,可眼尾又淩厲上揚,奈何睫毛濃密低垂,遮蓋了這份該在她身上的傲慢,於是又知書達理起來。

可她也提刀殺過人,骨子裡淌的是將門的血,此時她遠比謝平生堅韌。

“我的家人還在這世上,隻是我看不見他們,他們絕不會枉死,我會為他們複仇,直到我的生命儘頭。”虞丹嫿將繃帶扯開,手中剪刀溫柔剪開,她按住謝平生的胳膊不讓他亂動,清理過傷口後拿繃帶細細纏上了。

“你何來殺母之罪?趙妃娘娘的死如何怨在你身上?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虞丹嫿將剩餘繃帶放回桌上,她點燃燭火,指尖被夜凍白了,有些發顫。

“我辯解不得,無人信我……”謝平生麻木地轉過視線。

謝平生琥珀色的眼珠有些暗淡,唇也失了紅,可烏漆長發傾蓋下來,瓷白皮相濃重的驚豔依舊一分不少,他不言語,常年的殺意讓他增了森森冷漠,粗略一看竟跟他兄長謝妄雪有點相像。

他因最近的接連刺殺而消瘦許多,優越的骨相卻因此更明晰了,趙妃是西域公主,血脈尊貴又生得絕色驚人,她的獨子繼承了她的樣貌,上天又偏愛地讓他比母親樣貌更突出幾分。

“早在東平破廟裡,我就認出你了,當時我已然被逐出皇都,與你故作不識,是我好顏麵。方才對你說重話,也是我有錯在先,虞小姐……”謝平生疲倦啟唇,眉眼帶了點屈辱與羞恥,“抱歉了……”

他今年不過十八歲,年少成名驚才絕豔,加之軍功赫赫又是謝氏皇族,生來似乎就是要蔑視旁人的,無人敢忤逆,人人皆懼畏,於是皮囊下的心格外天真些,虞丹嫿僅大他兩歲,活得卻比他這個看慣生死與顛沛流離的人還通透。

他這輩子哪裡真心道過歉,這次是頭一回,於是抱歉二字格外勉強費勁,可虞丹嫿還是接受了。

她知道被世人誤解的痛苦無奈,虞家被汙蔑謀反株連一事,每逢深夜就在她夢裡盤旋,是折磨也是警醒,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目標。

“我近些日子在想,他們究竟值不值得我救呢?”謝平生眼裡閃過殺意,格外冰冷,“我十六歲統領萬軍收複失地時,他們敬我拜我,如今就因我並非血脈正統,他們便要忘記我的恩,忘記是因為我,他們才有這太平日子嗎?”

若是世道不公,不如覆了王朝,誰也不必再苟延殘喘。

謝平生冷漠地想。

不如覆了這王朝。

“平生。”

虞丹嫿篤定道:“這非你心中所想,不是麼?”

“不過做一反臣爭個帝位!這皇位父皇坐得,太後坐得,就連兄長也坐得,為何我不行?為何他們都要我的命?”謝平生最恨旁人無關痛癢的說教,他逼近她,寒意驟生,“謝某乃一介俗人,彆人傷了我,我必十倍奉還,我若登帝,必要天下人生不如死!”

“無人救我,我便自己殺出生路!”

謝平生咳出了血,他眼尾潮紅,惡意已經滲出了皮囊。

“平生,我救你,你彆落俗好不好?”虞丹嫿起身,她時隔三年,第一次認真而不帶著任何情意去看謝平生,這次毫不遮掩也不回避,字字堅韌:“我拿虞家十萬兵馬助你登帝,那時,我也要手握一份權力,我要親自手刃那些惡鬼。”

虞丹嫿拋出了最後的底牌,這是她來日的保命殺招,可她自己顯然無法令這底牌發揮最大效用,不如與謝平生聯手,推翻這荒唐王朝。

“我同你一起複仇,隻求將來,你能乾淨做個明君替我虞家昭雪,那些罪孽……讓我一人來受罷,平生,答應我,彆落俗,彆心甘情願就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