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惜,不要怕。(2 / 2)

林惜聽著臉上的表情輕鬆下來。

剛才刑秀這麼講給她的時候,她還擔心是不是她在哄她,先下是可以徹底放下了。

“對了小惜。”護士小姐又想起了件事,對林惜提醒道:“陶醫生上午開完藥卡裡就沒有多少錢了,護士長讓我跟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開不出藥來。”

“好嘞,待會我就去衝上。”林惜回的輕鬆,似乎並不為錢憂慮。

“不著急,先把這個拿著。”護士小姐說著,就從座位下麵提出一大包紅棗,“這個給你,這是我家那口子從他老家拿來的,強身健體補氣血,你高三了,吃點這個好。”

“這麼多。”林惜有被這半人高的巨大包裝震撼到。

許是長期浸泡在寒流中的人更容易被溫暖到,那擠滿視線的紅色點燃了林惜疲憊沉重的身體。

她就這樣單手將這一大包紅棗提起來,欣然收了下來:“那我就不客氣了,吃不夠再來找你。”

“要多少有多少。”護士小姐也高興,成為了林惜的長期供應商。

刑秀還等林惜,林惜也沒有跟護士小姐聊很久,說了幾句便跟她告了彆。

護士站的燈光懸在林惜頭頂,接著又隨她離開的步伐掉在她的後背。

隨之掉下的還有她臉上的笑。

錢林惜的手裡肯定是有的,充值不成問題。

但問題是這些錢應該是林得緣付的。

當初刑秀被林得緣架空,沒有了任何經濟來源,治療用藥又很多都沒納入醫保報銷範疇,法院在離婚判決書上標明了林得緣需每月給予刑秀離婚贍養費,用於刑秀每月的治療支出。

不到六位數的金額對林惜來說是天文數字,可對林得緣這樣一個地產老板來說,九牛一毛。

可就是這樣,他也已經拖了刑秀兩個月的離婚贍養金沒付了,連帶著的還有林惜的撫養費。

林惜手裡的錢是死錢,隻會越花越少。到時候不要說她了,就是刑秀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

而且萬一……萬一刑秀病情再次失控,要做大手術,這些錢是要用來救命的。

走廊寂靜,有風從儘頭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涼意四起。

林惜一步步往回走,眼前又閃過了林得緣今天停在校門的那輛保時捷卡宴。

為什麼林得緣這些人可以一次又一次做出違背道德禮儀的事情,而她們要老老實實的遵守。

他明明有錢,開著那樣好的車,跟失而複得的“愛人”住在市中心最昂貴的彆墅區,還金尊玉貴的養著一個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兒。

女兒。

“嗬。”

埋滿血緣親情的詞彙鮮血淋漓的劃過一聲嗤笑,林惜的臉上寫滿了嘲諷。

還有恨意。

想要報複的想法又一次到了林惜心口。

巨大的衝擊得心室裂痕遍野,似乎隻要再來一次,這片黑暗就會噴湧籠罩,徹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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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的情緒一波一波的衝撞著林惜,她回家躺在床上隻要一閉眼,腦袋裡就自動蹦出該怎麼盤算找林得緣要錢的事情。

恨意比思緒來的清晰,攪得她無法入睡。

講台上老師念著的英語報上的文章,像是長長的咒語,一圈一圈的盤旋在林惜頭上。

她聽得是困倦乏累,遲到的夢隨著她趴在桌上的頭顱,進入了她的腦海。

一同進入的,還有昨天那輛顧念因乘坐的保時捷卡宴。

這輛車是林得緣花了大價錢把它從國外拍來的,放在車庫不讓任何人開。林惜有一次著急出門讓司機用這輛車送了她,回來就被林得緣罵了個狗血臨頭,叫她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林得緣的大吼在安靜的夢中顯得格外突兀,羞辱一聲聲刺在林惜的腦海中。

永遠昂起的頭顱的少女怎會忍受任何人對自己這樣的羞辱,憤怒又一次在她手上蔓延開來。

淩晨的夜很安靜,寂靜到透著一股涼意的地下一層“啪嗒”一聲亮起了燈。

少女瘦挑的身形映在白車的引擎蓋上,光劃下的每一筆都是叛逆。

即使是在經曆一次,夢裡林惜還是拿起了桌上的鋼筆,利落幾筆就在林得緣這輛保時捷卡宴上勾出了玫瑰的形狀。

這裡,林惜的恨意要比幾年前的那次更要深刻。

她經曆了父親的背叛,肩上是母親生病的重壓,鋼筆劃過車身發出的尖銳吱呀聲都像是她孤鳴的嘶吼。

她揮舞著筆墨,勾勒著玫瑰的模樣,又發了瘋似的報複著這個人。

那每一片玫瑰張揚的花瓣畫完,都使得她得到一點點小小的滿足,接著就又被更大的恨意吞噬,催使著她繼續畫下去。

生硬冰冷的燈光落滿少女削薄的後背,兩隻肩胛骨繃起,短短的影子像是被折斷翅膀的蝴蝶。

她是趴在花心,而玫瑰朝她吞噬過來。

在林惜的腦海裡,是小學第一次拿滿分,林得緣接電話,匆匆略過的背影。

是參加全國小學奧數比賽拿到國一後,興衝衝拿給林得緣看,卻得到的冷眼。

是初中開學典禮前夜,林得緣臨時反悔不願抽空參加,反而罵她花他太多錢的憤怒。

……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與人交惡,林惜的桀驁不馴都是林得緣求仁得仁。

而之所以這些年他們的父女關係沒有徹底破裂,都是刑秀在之後費儘心思維持的。

林惜妥協的從來都不是林得緣的權威,而是在心疼刑秀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

十七年的人生,少女單調又濃鬱的愛意都是從刑秀身上感受到的。

可現在,這唯一愛她的人也隨時都有可能離開她。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不允許有人稍微來愛我一下呢?

少女的桀驁要她無法承認自己的怯懦,每一塊由驕傲熔煉出的骨頭都迸發著激烈的顫動。

“林惜。”

“林惜。”

……

就在林惜再夢魘中越陷越深的時候,一隻手掌撥開長滿倒刺的玫瑰。撫在她的肩頭,聲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早上八點的太陽蒙著一層雲影,溫吞柔和的撒落在教室最後一排。

林惜沉緩的抬起她鋪滿細密的眼睫,入目裡是顧念因比平日裡要放大些的臉。

那穩住情緒的手還撫在她的肩頭,夢境未退,教室裡開滿了荊棘叢的玫瑰。

林惜直覺得自己聽覺被剝離,世界安靜異常,隻有她的呼吸纏滿了痛苦,沉沉難扯。

反而顧念因過分平靜的目光像枚定海神針,在她的眼中對她道:“林惜,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