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剛才的巨款,長期服用藥物更像是一個無底洞。
頭頂的燈光直落落的刺進林惜的眼中,明晃的吞噬著周圍的一切,透出的絕望比黑洞更甚。
林惜放在膝上的手緊了又緊,接著又毫不遲疑的表示道:“都聽您的,您看什麼時間合適,給我媽媽排手術就可以,我這就往卡裡充錢。”
林惜的決定一如既往的利落果斷,陶醫生本應該是鬆一口氣的,可挑著的心又遲遲放不下來。
他心中有萬語千言,可在看到林惜那雙眼睛的時候,又明白她的驕傲是不會喜歡人這樣的。
頓了頓,陶醫生才精簡好了自己的語言:“不要有太大壓力。我會再給你去催催院方審批的,應該快下來了。”
這麼說著,陶醫生就拍了拍林惜的肩膀。
少女身形高挑卻削瘦,拍拍就能碰到骨頭,硌的人手疼。
卻永遠不會讓人擔心會將她拍碎。
林惜點頭,對陶醫生表示了感謝。
接著就把手術需要的三十萬充了進去。
辦公室門被推開,寂靜的走廊上響起一道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消毒水的氣味遊蕩著,長燈幽昧,斜落在牆上的影子跟少女重疊。
冰涼的溫度穿過單薄的肩膀,輕透的運動校服做不了任何抵擋,任憑涼意朝四肢百骸蔓延去。
跑的有點散的馬尾靠在牆上,林惜昂起下巴,濃而密的眼睫落滿了燈光,算不上明亮,遮住了她的瞳子。
就在這個時候,她手裡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銀行發來的即時通知短信。
她存下的錢被劃走了一部分。
接著這條新收到的短信一行行向上撥去,每一條都是扣款。
等了這些日,林惜的手機一直都沒等到林得緣的打錢短信。
即使是再龐大的錢數,按照這兩月的扣錢速度,也支撐不了多長久。
比起醫院的審批報銷,林得緣的錢才是刑秀應得的。
“……”
林惜目光沉沉,緊咬住了牙齒,垂下的拳頭狠敲著身後的牆。
該死。
該死!
林惜狠狠的咬著這個名字,恨意愈發濃鬱。
可接著理智又出來拉了她一下,提醒她自來醫院還沒去看刑秀,緊著便將手機放進口袋裡,快步朝病房走去。
日光落進寂靜的單人病房,在畫麵裡鋪滿了乾淨平整的白色。
監護儀器正有規律地響著,點滴落下,脫離生命危險的刑秀還在睡著。
那淺灰色的針織帽溫柔的包裹著她沉睡的麵容,看起來平靜而美好。
可往日裡圓潤的下顎線條此刻支撐不起她的皮骨,舒緩的眉眼間下是凹陷的雙瞳,跟過去相比起來,她的精氣神不止是差了那麼一點。
林惜坐在床邊心疼不已,輕握住刑秀的手。
而少女柔軟的掌心被|乾燥粗糙的指腹劃過,心上又是一陣抽疼。
病痛將刑秀折磨的不成人形,她應該要她過的更舒服一些。
她需要錢。
少女眼神愈發沉沉,平整的眉間蹙起一道明顯的溝壑。
恨意分兩頭,哪邊都濃鬱。
她恨自己沒有應付這樣消費的能力,恨自己沒有照顧好刑秀。
更恨林得緣,拋棄糟糠,忘恩負義,惡拖著三個月的贍養費不給。
林惜拿出手機深深的看了一眼,接著起身出門,走到了護士台:“姐姐,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媽媽。我們班主任找我有事,我回去應付一下,一會就回來了。”
護士小姐立刻點頭:“你放心就好,阿姨是我負責的病人,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說完這些,林惜就走了。
護士小姐不知道怎麼了,又多看了林惜的背影兩眼,忍不住囉嗦的對她囑咐道:“小惜,你路上小心啊,遇事不要急啊。”
林惜沒有回頭,聽著這句話抬起手臂,高高的給護士小姐比了個“ok”。
少女手臂修長而白皙,青筋盤桓在她的手骨直直而下,就像是造物主的雕塑。
可造物主詭譎。
就像是薩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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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寸土寸金,擁擠的城市很難想象哪裡可以安得靜謐。
風推過綠意尚存的某片空域,整個彆墅區裡都是安靜的,加厚的落地窗隔絕這一切聲音,停在窗外的麻雀歪著腦袋看著玻璃後的大尺寸電視。
麻雀聽不到,客廳裡震耳欲聾的放著的足球比賽的轉播畫麵。
而在沙發上,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翹著二郎腿,頗具意氣風發之感的看著這場比賽。
他將頭頂的發絲被他打理的一絲不苟,瞧上去一副成功人士的慵懶放鬆樣子。
除了時不時來一句:“臭啊。”、“草,這都不傳!”、“垃圾。”
——全然不是他皮囊呈現出來的樣子。
——斯文不足,全是敗類。
“嗡嗡——”
屋外院子的門鎖被打開的聲音突然在吵嚷的客廳裡響起,傭人聞聲要過去開門。
男人起身飛快,立刻對趕過來的傭人製止:“彆,我去。”
關掉電視,好好規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男人步伐款款的走向了玄關,對門後的人滿麵堆笑:“念念回來了,今天運動會開的——怎麼是你?”
男人話跳轉的快,笑容接著就凝固在臉上。
他詫異的看著站在門外的人,眼裡全是出乎意料。
林惜不緊不慢,順著男人,不對應該說林得緣的方向抬頭,冷眼反問:“是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