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月光鋪了滿地銀霜,嬌小嫋娜的少女一路踉蹌,未來得及穿鞋的腳丫踩在地上,竟比月霜還耀眼。
貓兒的叫聲在身後愈來愈大,她鉚足了勁往正殿跑,登時,一道黑影自身後掠了出來,穩穩落在少女麵前,擋住了去路。
“還想跑去哪兒啊?”蒙麵漢子一聲,怒嗬,手中的大刀森寒晃眼。
殷姝臉色發白,哆嗦著問:“你、你是誰?”
似想到什麼,殷姝瞳孔一縮,“你早就進來了!那日我便見過你!”
她想起剛至永宴殿當日覷見的黑影,沒曾想此人竟一直埋伏在這寢殿暗處!
隻聞漢子冷笑一聲聲,“你還算聰明,為了抓你,可耗了老子一些時日!”
起初進這東宮,他還當真如傳聞那般看似空殼,實則深不可測。豈料,他未費什麼力氣便潛了進來,還大搖大擺進了太子寢宮,之後又見目標小太監住了進來。
他那時便想動手,然在道上混了多年,如此通行無阻,自是怕暗有埋伏。耐心等了幾日,豈料這東宮當真是個空殼,那太子……
漢子嗤笑,“當真是個病癆鬼。”
聞人空中罵著薑宴卿,殷姝雖怕的厲害,卻也壯著膽子罵了聲,“你放肆!”
少女細軟又含怯的顫音毫無威懾力,漢子麵色更為猙獰,怒嗬道:“少廢話!”
說罷,漢子步履移動朝少女咄咄逼近,眼瞅著那布滿厚繭的鐵鉗就要覆下來,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黑影自身旁掠過。
借著月光,殷姝看見那隻貓兒與刺客顫抖在一起。
不——那又不是貓。
上次夜深,也無光亮,她隻看見一團漆黑的影在眼前迅疾消失無跡,而此刻月色照拂下,如此近的距離,她看得無比清晰。
眼前的猛獸四肢長而矯捷,似虎凶惡又似狼豺惡豹猙獰,那兩耳尖聳立濃黑簇毛威風凜凜,神威如戟。
光是這樣的距離,殷姝已是駭得臉色煞白無一絲血色,更何況與之對峙搏殺的漢子。
果見方才還凶神惡煞的漢子麵露恐懼,但也揮舞著手中厲刀劈砍,然他怎是如此猛獸的對手。
很快,刀被其一揮擊在了地上,發出一道哐啷的聲響。
漢子見勢想一躍遁走,卻不及“貓”矯健,他被鋒銳的利爪鉗住腿拖了回來,黑色褲腳被撕裂而開,隨之便是馥鬱灌鼻的血腥味。
“啊——”
淅瀝的慘叫方在喉間最終戛然而止。
所見的衝擊讓殷姝腦袋轟然冰消覆滅般發出尖鳴,她想跑,可渾身都在抖,眼底的淚無聲滾落而下,一顆比一顆大。
“貓”回過頭來,尖銳的獠牙及帶著粗糲胡須的嘴部還浸著鮮明的血。
其冒著幽光的綠眼在她身上頓了稍許,這一瞬,殷姝似覺得無邊無際的黑暗要將自己湮沒。
下一個莫不是便是自己了……
須臾,隻見那巨型“貓”兒長腿一邁躍上了簷頂,踩在瓦礫上的聲響彌漸消失。
殷姝滯了許久的心臟總算又活過來了,她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她想喚人求救,可這幾日待下來,她知道永宴殿除卻她沒有人。
“嗚嗚嗚……”
少女放肆哭出聲來,可方嗚咽出一聲,又緊緊捂住了唇,若是又召來刺客該如何?
哭了好一會,寒風饕餮刮在身上,殷姝凍得哆嗦,混沌發懵的腦袋卻也清醒了許多。
她拿出藏於前襟的玉佩,緊緊攥在手上,撐著手從地上爬起來往正殿踉蹌而去。
月色漸隱於雲層之內,狂風獵獵作響,殷姝抬起手想推開麵前厚重的門扉,卻覺手臂發軟早已使不上力。
她用身體撞開,緩步移了進去,又極費力才將門扉闔上。
甫一入內,便是自腳上爬出的寒意,幽僻浸涼的屋子很大,比以往她見過的任何都還要大上許多。
殿內門窗闔得嚴嚴實實,因又厚重,已聽不見外麵任何聲響。
熟悉的中藥味撲鼻,倒給了殷姝些許安心,她無處可去,軟著四肢朝視線正中那座闊暢恢宏的羅漢榻挪移。
底下墊的軟墊很軟,少女蜷在上麵小心翼翼的啜泣嗚咽,宴卿哥哥到底去哪兒了?
哥哥又在哪兒?怎麼還不來接她。
就這般哭著哭著,殷姝有些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可夜半未覆被褥,少女又被冷醒。
朦朧間,也不知是何驅使,殷姝鬼使神差一步一步移向了那座屏之後的架子床。
少女身體一滑鑽了進去,底下床褥軟綿似雲端一般,鼻尖縈繞的也儘是薑宴卿身上那道好聞的淡香。
許是多了些熟悉的安心,殷姝總算沉沉睡去。
待朦朧將要天亮時,她似又聽到了紛亂的人語,其中有人驚恐著叫了一聲,“是鬼火!”
她隻當是夢,翻了個身將頭也蒙進來軟被中,待聞見一道門開闔的聲音傳來,殷姝終如夢初醒——有人進來了。
晨時的露氣很重,深沉肅穆的寢殿中卻不合時宜窩著一個少女。
少女嬌小的身姿蜷在寬敞巍峨的紫檀雕螭龍鬆壽架子床上愈顯玲瓏嬌媚。
薑宴卿遙遙望著左側那扇鑲紫鎏金騰雲駕霧座屏,透過此,內裡看不清任何。
而在其身後的秦明布滿後繭的掌暗自攥緊了腰間的繡春刀,一雙幽眸裡儘是戾氣。
哪來的畜生,竟敢爬上主子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