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好了。”江若綏站起身,“大伯,爸爸,嬸嬸,你們繼續吃吧。”
言罷,江若綏轉過身,正想離開,就聽身後的江臨霧出了聲:
“若綏。”
他的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
“你失憶了,很多事情記不清了。可雲月安不是個好人,之後你也不要去找他,以免.........”
再往後的話,江臨霧沒有再說下去,但話裡話外,似乎都在說,那場釀成江若綏在床上躺了兩年的車禍,和雲月安似乎有脫不了關係。
心中疑惑更甚。
江若綏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相信誰,但感覺失憶之後,他在這個家裡就被當成了溫室裡的花朵,一舉一動都有人照顧幫助,這讓他分外不適。
他雖然受過傷,但是個身體健全的人,不需要照顧——他需要的,是找回丟失兩年的記憶,以及知道在這兩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積極做複健的時候,為了查出真相,江若綏曾經又旁敲側擊地向江若宴打探當初有關雲月安的消息,可惜江若宴自從當日在餐桌上見過江若綏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江宅,而且江若綏問他,他也一反常態的隻說不知道,被逼急了,也隻會說——
“少爺你饒了我吧!彆問了!我可不想再被二叔他們打了!”
江若綏:“.........”
很好,連江若宴這條消息來源,也被切斷了。
江家那些長輩,到底在瞞著他什麼?
等複健的差不多,身體能夠自由行動之後,江若綏決心親自去找出真相。
他沒有驚動父母,先在網上搜索了一番雲月安的消息之後,得知他最近會出席一次自己的畫展,便偷偷買了票,再借口出去散心,坐車來到畫展內。
雖然雲月安一直被人說是個瘋子,在療養院接受治療的精神病患者,但誰也不能否認這個人的藝術成就,所以在雲月安的畫展開始當天,還有不少人在門口排起長龍,準備進入。
江若綏財大氣粗,買的貴賓票,沒有排隊,直接從設好的vip通道進去了。
江若綏還以為這次畫展隻是小型畫展,卻沒想到場地卻還挺大,滿滿一層全都是,右側還有記者媒體專用通道,許多人扛著長槍大炮,在挑試鏡頭——
都是待會兒準備采訪雲月安的。
江若綏在眾人的印象裡還是個“已經去世的人”,所以為了不引起轟動,他戴上了口罩,隨即轉身離開,獨自一人在畫展裡觀賞。
該說不說,雲月安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那些畫上有折了一邊翅膀的白鴿、骨頭做的玫瑰花,還有鋒利的刀化成的雨,都莫名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淒愴和恐怖美感。
但最吸引江若綏的,還是畫展中央大廳正中擺的一幅畫。
那幅畫很大,是自下而上的視角,一個身穿錦袍華服的男子閉著眼,頭頂戴著王冠,手上則拿著權杖,沐浴於光明之中,身下則是成群的朝拜的信徒,密密麻麻,看不清臉。
但詭異的是,雖然整幅圖畫的色調都偏明亮溫暖,但男子頭上的紅寶石卻是由人的心臟嵌成的,微微鼓脹,往下淌著血,似乎還在跳動,不斷淌出新鮮的血液,垂落男子的額心;而權杖上則畫著蛇,纏著國王的手腕,男子雖然緊緊閉著眼睛,但眼角處似乎有晶亮的淚水劃過。
這幅畫,叫《國王》。
江若綏仰頭看著畫中央男子的眉眼,又對著一旁牆上的瓷磚,摸了摸自己的臉,若有所思。
正思考間,忽聞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以及快門按下的哢嚓聲。
似乎有什麼大人物要進來了。
江若綏聞聲,下意識抬起頭。
門外被擠得水泄不通,很快,就被人從外麵強行劈開一個狹窄的通道,人潮挨挨擠擠朝邊上散去,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很快款步走進來一個人影。
那人身量不高,一米七出頭,身上穿著白襯衫和黑褲子,外罩中式男裝外袍,外袍上麵繡著白色雲紋,再往上,就是一張雌雄莫辨的昳麗臉龐。
他穿著通身隻有黑白亮色,像古代替人守寡的女子一般,穿著如披縞素般寡淡素淨到了極致,但仍舊化不開他五官的漂亮脫俗。
但美人此刻僵硬的表情,卻讓那份美卻如裂開的瓷器,讓人心生惋惜。隻見那美人的形容憔悴蒼白,表情極度麻木,雙眸如同一潭死水,古井無波,仿若任何事情,都無法激起他一絲情緒波動。
即使沒有和雲月安有近距離的交流,但如此打量著,江若綏就能隱隱感覺到雲月安現在精神狀態似乎很差,精神過於緊繃,似乎走在懸崖邊緣那般搖搖欲墜,隻消再在他肩膀上加上一根稻草,就能徹底擊垮他。
真可憐。
江若綏想。
忽然間,那容貌清冷的美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他打探的視線,猛地抬眼朝江若綏望來。
猝不及防,沒有一絲預兆。
在江若綏迫不得已和他對視的一瞬間,時間仿佛凝住靜止了,安靜的江若綏隻能聽見周圍攝像機哢嚓的快門聲。
隔著一層口罩,雲月安恍然的視線落在了江若綏的眼睛上。
像是一副沒有生機的畫麵陡然被注入了活力,在看見江若綏的那一刻,雲月安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先是劇烈顫抖了一下,緊接著,原本黯淡的眼珠驟然被增添了些許活力,迸發出了強烈的光澤,讓人無法直視。
雲月安如同不可置信般,踉蹌往前走了兩步。
然而,他往前走了兩步,江若綏就往後退了兩步。
連江若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本能間會有這樣的舉動,兩人隔著十幾米,江若綏聽不見雲月安說了什麼,隻能看見雲月安忽然又像是被他的動作刺痛了一般,緩緩停下了步伐,隻換做用眼睛死死盯著他。
美人眼睛逐漸泛紅,晶亮的眼淚慢慢盈滿瞳仁,隨即劃過臉龐。而雲月安恍若未覺,也未移開黏在江若綏身上的視線,使儘了渾身的力氣,最後脫口而出的,卻隻是顫抖的低聲呢喃:
“.........老公?”
是.......是你嗎?
是你的鬼魂.......回來找我了嗎?
江若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