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爬下狼背,打開被黃沙掩蓋的一方暗門,與沙狼一同鑽了進去。
暗道無光,錯雜多路,女孩十分熟絡的穿梭其中,沒有半分滯澀狼狽。通道儘頭,是一方地宮,占地頗大,隻是不少地方已被黃沙侵蝕掩埋,隻餘一片還算寬大的空間。
收回五感,夙瑤等了片刻才進入暗門。她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任何聲響,更如同浮在地麵上,纖塵不起。
通道中,隱隱傳來讀書聲,所誦念的,正是四國流傳頗廣的名篇。
隻是那讀書聲頗為班雜,有老者,有青壯,有兒童,也有尖銳如金鐵摩擦的噪音。
夙瑤沿著兩狼一人行進的路線,一路走來,心中已是掀起一番風浪。這錯綜複雜的暗道中,有無數陷阱,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不小心觸動機關,尋常凡人必會死無全屍,便是低階修士,若不留神,也難免受傷。
耳畔的讀書聲越來越大,夙瑤來到一處似是宮殿的地方,這到處是殘垣斷壁和野獸糞便的空間裡,充斥著刺鼻的氣味,肮臟不堪,唯有一處由獸皮鋪展的地方,還算乾淨整潔。
女孩端坐在獸皮上,後麵擺放一個書櫃,兩個破木箱,不遠處還有一口大鍋。她的身前,有十幾隻大大小小的沙狼,全部都是兩階三階的妖獸,正直立坐在地上,前肢捧著書本,搖頭晃腦的閱讀,十分認真。
女孩時不時糾正沙狼們的錯誤,嚴厲如同真正的教書夫子。
這一幕,饒是見過大場麵的夙瑤都看傻了眼。莫不是這小瞎子看不到,竟將沙狼錯認成人,還教他們讀書習字?
但想到小瞎子與那兩隻沙狼同行的情景,這種想法立刻被她推翻。
夙瑤遊曆諸國,見識廣博,也知道這沙狼雖實力不濟,可二階足以稱為頭狼,統禦一方狼群,性情凶殘暴虐。這些沙狼分明都是二階三級的妖獸,本該個個桀驁不遜,又怎會被一個毫無修為的小女孩馴服,還安安靜靜的讀書,這簡直是天方謬談。
正此時,一頭垂垂老矣的沙狼開口道:“夫子,此篇文章文采斐然,寓意深刻,讀之有若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隻是有一點疑惑,始終想不明白,請夫子教我。”
那沙狼老者人話說的頗為順遂,聲如洪鐘,恭敬的朝女孩一拜,虛心請教。後者點了點頭,聲音清冷,神色嚴肅沉穩,渾不像是七八歲的孩童。
“但講無妨。”
沙狼老者立刻說道:“剛剛誦讀的文章中,說了一則故事。講的是某地鼠災頻繁,莊稼受害,百姓民不聊生。便有人想出妙計,讓農戶養蛇驅逐鼠患。此法大好,不出三月,鼠患得以遏製,可那蛇卻因此泛濫成災,時常侵擾農戶。於是那位寫出文章的大儒,便提議引進蒼鷹,讓農戶喂養,用以解決蛇鼠之患。但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事後全無言語,我想知道,那蒼鷹難訓,尋常農戶隻知種田務農,如何馴服得了蒼鷹,此法真能解決後患?”
聽到這一番問詢,夙瑤驚愕的張了張嘴。這頭沙狼雖然年邁,可已是三階妖獸,能口吐人言,有一定智慧不足為奇。但禽獸之智如何能比得上人,若這沙狼再多些品階,她倒也不甚驚奇。一個三階妖獸,凶性難訓,竟拜那女孩為師學習經典,甚至有智慧質疑先賢大儒所言,這便是極為罕見的事了。
女孩微笑點頭,似有讚賞之意,徐徐開口,說的話更是讓夙瑤驚詫莫名。
“你心中質疑,亦是我要說的道理。那大儒所言,根本狗屁不通,妄為聖人。以蛇治鼠,古而有之,然蛇泛濫成災,必是農戶不通如何捕蛇,盲聽盲從,缺乏變通。如此蠢笨農戶,如何馴養蒼鷹以絕蛇鼠之患?若引蒼鷹進村,蛇患未除,恐有人禍。且蒼鷹食蛇鼠,亦食蛙類。若蛙類被屠戮殆儘,便會滋長蝗蟲繁衍,蝗災一起,何以為繼?這便是絕了農戶的生路。我今日要說的道理,便是古來聖賢之語,不都是至理名言,若一味聽信,便會如農戶一般,淪為魚肉。讀書可以明智,識字可以養性,然書本終是死物,唯有因地製宜,因時而變,方為大道矣。”
沙狼老者似有所悟,再次躬身一拜,緩緩蹲下。此後,又有幾隻沙狼提了一些問題,女孩都一一作答。
沙狼本是禽獸,哪怕有了品階,凶性亦是深藏骨血中,如今一個個卻如求知若渴的書生,對那女孩滿是崇敬愛戴。它們所提的問題,也都是從各個角度分析文章,常有驚人之語。這便是讀書幾十年的老學究,都不一定能有這樣的見地智慧。
夙瑤聽著他們的問答之聲,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看那女孩的目光也多了幾分不同。她從未見過如此不凡的女孩,忍不住開口道:“小夫子,我也有幾分疑惑,不知夫子能否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