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意 “你滿身都是雪。”(2 / 2)

“對了,你順便幫我把密室機關的燈盞換上新的。”

吩咐罷,程筠的視線重新投入茫茫大雪中,腦海裡浮現出昨夜蘇弦錦在他麵前憑空消失的畫麵。

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在他微熱的掌心化去。

似冰雪消融,蘇弦錦就是這麼在他眼前消失的。

他眸底發暗——果真不是鬼嗎?那又該怎麼解釋呢?

程筠的馬車停在宮門前,便行這段路,馬車頂上就落了一層較厚的雪。

馬車本該徑直駛入宮門,但被幾人攔了下來。

程筠掀開簾子,看見宮門下此刻正立著幾位身著官服的文官,分彆是太子太傅鬆羲,文淵閣大學士狄恩光和伊紹,以及吏部文選司郎中符萬清和幾位刑部禮部主事。

下著雪,他們也不打傘,官服外也沒罩冬衣,仍由雪飄在身上頭發上,乍一見,似凍成了冰雕一般。

程筠下了馬車,暖和貴氣的狐裘擁著,稱得他膚色雪白,眉眼卻越發深沉。

“原來是幾位大學士。”他清了清嗓子,“幾位是特意在這裡等我的?”

大學士狄恩光上前一步斷喝道:“程筠!你竟敢在詔獄逼死朝廷一品大員!似你這般亂臣賊子,人若不殺,天必誅之!”

伊紹怒目道:“沒錯,我等在此,就是為了入宮麵聖陳情,聯手參你一本!你記住,你與天下人為敵,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程筠淡定道:“各位大人自入宮去,既然麵聖,為何又等在此處?”

“你不要裝傻,今日我們就算是拚死也要為秦大人和徐大人討個公道,你這等畜生莫要妄想當著聖麵巧舌如簧黑白顛倒,若你今日不放我們進宮,你也彆想進去了!除非你程筠敢在宮門前大開殺戒!”

程筠看向鬆羲:“太傅一把年紀了,也跟著在冰天雪地裡站著嗎?不怕凍出個好歹來。”

鬆羲已花白的眉毛下抬起渾濁的雙眼。

“為臣不能死國,愧麵君也。”

“好氣節啊。”程筠笑了聲,“諸位大人進不了宮不是我攔著的,守衛隻領皇上的命,不過我倒是願意做個好人,成全諸位。”

他轉身上了馬車,從簾子探出半張臉來。

“天冷雪大,本首輔就不陪各位大人走著進宮了,大人想要麵聖,就辛苦跟在我的馬車後麵便是。”

他放下簾子,馬車緩緩駛向宮門,麵對越來越近的幾位大臣,沒有絲毫減速避讓的動作。

千鈞一發之際,終是幾位大臣妥協了,狄恩光拉著鬆羲到站到一側,望著馬車道:“既能進宮,一切便都好說,老師年事已高,還是不要跟我們走著一趟雪路了。”

鬆羲待要反駁,一位刑部主事紅著眼勸道:“太傅去東宮吧,去看看太子,聽說太子病了,秦大人生前最心係的還是太子,隻要太子在,雪總會停的。”

鬆羲默然片刻,最終長歎一聲,在雪地裡走遠了。

*

暗室的門被打開,程筠裹挾著風雪走了進來,黑暗也立即隨他湧入。

而暗室牆壁上機關的燈盞已被點亮了。

站在燈下的蘇弦錦轉過身來,朝他打量了兩眼。

“你滿身都是雪。”

程筠低頭瞧了眼肩頭,應了聲,抖了幾下,狐裘上的積雪落在地上就化了。

“你剛剛開門,我好像看見外頭是亮的。”

“天還沒黑,現在是申時二刻。”

“申時二刻——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蘇弦錦小聲換算出來,“啊,是下午三點半。”

她抬頭看著他,問:“你剛從宮裡回來嗎?”

“是。”

“我想起來了……”

“什麼?”

“沒什麼。”蘇弦錦拿下燈盞,再次走近他,企圖驗證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

但她向他伸手時,被程筠握住了手腕,他垂眸皺眉:“你要做什麼?”

蘇弦錦與他目光相接:“我想看看你後背的傷。”

她記得這段情節是,廷臣與程筠當著皇帝楊晟的麵對峙,麵對廷臣聲淚俱下以死相逼,楊晟雖無比煩躁,卻又不能完全不管,畢竟死的不但是朝廷一品大員,還是太子的舅舅。

程筠深諳聖心,便主動擔了個“監管不力,以致秦尚書過失身亡”的罪,自領了幾十廷杖並答應放秦澤二子回家好好安撫,得以讓楊晟迅速在這些大臣與閣老麵前有了交代,打發他們出了宮。

楊晟急於享樂,交了差就不管了。

程筠則在幾位大臣的憤怒監視下領了全部刑罰,才坐馬車回了程府。

“你為什麼會知道?”

程筠麵無血色,黯黑的眸子斂著光,仿佛黑洞。

蘇弦錦直視著他的眼神,倒沒什麼畏懼:“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