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繩 白衫藍褲,晴空好風景(1 / 2)

又一年夏 花茶書風 6461 字 9個月前

說實話,陳熙最後一個月心態很亂,夜晚一直在做噩夢,不是落榜就是一本線都沒考上。

噩夢驚醒陳熙睡不著乾脆拿著手電筒趴在被窩學習,生怕夢境會成為現實。

班裡也有傳複讀的事,最奇的是走讀生帶來一高的最新消息。

有個高三女孩跳河,校方說的是考前壓力過大可蓋不住風言,那女孩是百合喜歡同班同學被拒後一時想不開就跳河了。所幸被救了回來,如今父母為她辦理休學。

池海洋聽後對此嗤之以鼻:“傻逼吧,快高考了還那麼幼稚。”

“不清楚前因後果就不要瞎說。”陳熙目光嚴厲,眼底一片青黑。

“我哪瞎說了?她不就是在高考前跳河了嗎?”池海洋嫌惡地撇嘴,渾身抖雞皮疙瘩:“還同性戀,咦~”

陳熙猛地合上書,什麼也沒說,池海洋發下最新的政治時政熱點離開。

顧曼看向她,握住她的手聲音輕柔安慰:“你就當他在放屁。”

“他腦子有病,我沒有。”陳熙眼眸中沒有一絲光亮:“我隻是在想,要不要複讀。”

“你瘋了!陳熙,”顧曼差點從坐位站起,她低著聲音逼問陳熙:“你要是複讀,你讓班裡大部分人情何以堪?”

陳熙拿過時政熱點知識總結,粗略地掃過大概,在心裡把重點標記一番,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我複讀我的,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在豫省複讀又不是什麼稀奇事。”

“陳熙你要知道,我們是文科,不是理科,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中等偏上生,在高考沒有發揮失常的情況下複讀想大幅進步是難如登天。你也不知道明年考題會不會難度加大,現在你做出複讀的決定簡直就是兒戲!”顧曼越說越氣,如果陳熙不改變注意她甚至想去老班那讓老班勸她打掉這個念頭。

“我隻是想想而已。”陳熙嘴角微扯,顧曼以前都是一兩句一兩句地說,鮮少一大段一大段地說。看顧曼這架勢,她要再堅持顧曼非把她打一頓。

“想都不能想!”顧曼眉毛一豎:“前線在即,你要打退堂鼓這算什麼事?”

“你是不是為了關曉才想複讀?”顧曼起疑,緩緩看向陳熙。

陳熙睫羽輕扇:“複讀好歹有機會。”

“我……”顧曼內心提起一股氣,拳頭慢慢攥緊,眼露殺氣:“我真恨不得把你一拳錘死。”

“那你錘死吧,我就這樣了。”陳熙平靜道:“她肯定去春明或申市,那裡的學校不會差到哪去。”

顧曼氣地一整天沒理陳熙。

當陳熙跟關曉說起複讀的想法時,關曉仍在慢條斯理地喝最後一口蘑菇肉粥。

端碗起身時關曉跟陳熙說:“最好不要有這種想法,複不複讀高考之後再想,現在隻用穩住心態複習就好。有些事,不要給自己找退路。”

自此,陳熙再也沒提過複讀。噩夢還是在做,夢裡甚至真實地跟現實一樣。

家裡為了給陳煦娶媳婦買房,沒有多餘的錢供陳熙讀書,陳毅斷了陳熙的求學路,讓她高考前收拾東西滾回去嫁進山裡。

陳熙跑進班裡想求老班幫忙,老班卻忙著沒空搭理她,班裡同學各自聊著畢業之後的安排,自己急得在位置上直哭。

到了時間陳熙含著眼淚進了大山,未成親婆家就對她非打即罵,要嫁的人是個老光棍而且沒文化放言要弄死她,說陳熙是他買的想怎樣就怎樣。

陳熙內心萬分恐懼,在成親前一晚踩著凳子往房梁撂白綾,打好結淚流滿麵地雙手握住白綾踮起腳尖把下巴抬上去。

“嘟嘟嘟嘟嘟……”起床號角鈴打響,寢室一片光亮。

陳熙緩緩睜開雙眼,望著上鋪的木板,原來自己還活著,那隻是個夢。起床一抹臉,滿臉的淚水。

哽咽著把夢裡的故事講完,室友笑成一片。陳熙萬分委屈到教室講給顧曼聽,顧曼先是驚奇而後疑惑最後忍不住笑場。

沒有人能理解她夢裡的窒息和絕望,陳熙憤憤地閉嘴,看著手裡的書萬分親切,頓時眼露精光,媽的,要把書讀爛!

早飯後陳熙把夢境講給關曉,關曉聽完挑眉:“你這是被拉去衝喜?”

陳熙絞儘腦汁回想,自己是被父母買過去的,嫁過去的那人臉也沒看清,隻記得三四十歲,雖然叫嚷著嚇她,但身體可能有點虛躺在床上,那應該算衝喜。於是陳熙點點頭。

“噗嗤~”關曉難得展露笑顏,冰山的眼眸瞬間寒意退卻布上暖意。

“你還笑?”陳熙眉眼擰起,氣地想跳腳:“我都懸梁自儘了你還笑?!”

“不好意思,”關曉擺手,溫聲道:“實在有點好笑。”

“不過,”關曉的眼眸頃刻恢複冰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選擇自殺。”

“我……我都被家暴了,以後有可能繼續被家暴甚至還被欺辱……”陳熙眉頭皺起,無法理解關曉的話。

關曉看向她,眼神如湖水般平靜:“那又如何?活著才有希望。”

所以,就這麼屈辱地活著?被父母當商品拿去販賣,哥哥心安理得地娶妻生子,而自己困於深山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陳熙眸中閃過一絲厭惡:“我寧願自儘。”

像是眸中平靜的湖水中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關曉怔住半晌看向她輕聲道:“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

周圍藍白校服的同學不斷從她們身旁經過,電影般拉慢了頻率,模糊了身影。

陳熙直視著關曉的眼眸,堅定地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可我過得不好,那便自儘絕不將就。”

巴掌大的小臉滿是倔強,眼眸中的光亮逼人不敢直視,枝葉透過枝杈悄悄垂下懸在她的發頂,鮮翠濃綠。關曉突然發覺陳熙不再是三年前那個眸中滿是破碎陰鬱的女孩。

三年,足夠一個人由破碎到堅強。

又或者說,她從來沒有讀懂陳熙,也不知她骨子裡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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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熙呀,是要去賢隱寺嗎?”李阿姨在玄關處笑眯眯地換鞋。

“是的,考前去寺裡燒香拜佛,順便替渺渺和咱們家裡人祈福。”陳熙笑著背起布袋。

她挑的是下午一點去,人最少也不擁擠。坐著公交車晃晃蕩蕩來到寺廟,要不是提前嘴裡含了糖,陳熙估計都能吐在車上。

下車緩了好一會兒走進寺廟大門,正直晌午,遊客並不多,僧人也少見。院中的鐵鑄長方形香爐內檀香嫋嫋,廟裡飛簷下的驚鳥鈴動聲響,清脆梵音。

寺廟建在半山腰,分為三節,前節是姻緣殿、送子殿、財神殿、文曲殿之類的專門小廟。二節要爬上白石蟠龍階梯,是大雄寶殿和藏經閣僧人宿舍所在地,寶殿院外有兩棵百年菩提。三節要繞著山攀上經過曲折的階梯才能看見觀音洞。

陳熙曾經匆匆來過,輕車熟路繞過橫廊來到文曲星君殿,規矩地供上瓜果,插爐上香,蒲團跪坐虔心三叩首。

禮畢起身前往大雄寶殿,一棵菩提樹倚在欄旁,枝繁葉茂往下垂擺,微風輕拂,數百條係在樹上的紅色的祈福帶隨風輕舞。

深紅或淺紅的條帶,明黃的經文,配上蒼翠的綠植,湛藍的天空,梵音低吟,鐸聲輕敲,祈福帶在風中把美好遙寄。

大雄寶殿最是恢宏,莊嚴肅穆,殿內氣溫都比室外低一兩度。陳熙對著團座跪下,抬頭看見十米來高低眉慈目的釋迦牟尼,虔心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緩緩低下頭,良久睜開雙眼虔誠地附身三拜。

廟裡檀香濃鬱地直入鼻孔,陳熙正要起身,卻聽身邊帶有輕笑的戲謔:“祈的什麼福,跪那麼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睡著了。”

熟悉的聲音使陳熙眉眼彎彎:“哪敢啊?佛祖麵前打盹視為不敬。”

關曉雙手交叉在胸前,右腳支在左腳上,倚靠著庭住,慵懶又隨性,連輕嘲都帶著幾分慵懶道:“哪有那麼多不敬?”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撒在關曉姣好的麵容上,少了幾分淩厲,平添幾分溫潤。過堂風輕輕地吹起她額間的碎發,似蝶紛飛。

十八歲的陳熙跪坐在蒲團扭頭昂首去望陽光下那個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堂外菩葉簌簌作響,堂內靜燃檀香。

所謂歲月靜好,便是這般。陳熙不由得低首輕笑。

“你要跪到什麼時候,在這過夜嗎?”關曉走進遞給她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