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萍水相逢 你好好休息,他很……(2 / 2)

左邊 含胭 6067 字 9個月前

汪韌:“我姓汪,你喊我小汪就行。”

楊總吃飽了,知道小吳留著也沒什麼用,揮揮手讓她回家去,小吳如蒙大赦,抱著包溜得飛快。

“小姑娘抗壓能力太差了。”楊總搖搖頭,一屁股坐在12床的陪護椅上,對汪韌倒苦水,“下午給我打電話又哭又叫,跟催命似的,我本來今晚還要請客戶吃飯,接到她的電話立馬往這邊趕,還以為小羅怎麼了呢。”

“手術真的很凶險。”汪韌在母親床尾坐下,說,“剛才醫生跟我說了一遍,我聽著都後怕。”

楊總說:“可我現在有點轉不過彎來,小汪你來評評理,這事兒是我造成的嗎?孩子是我的嗎?宮外孕總不是工傷吧?好幾個小時了,一個家屬都不過來,她男朋友真他媽不是人!他搞出來的事居然要我來給他擦屁股,他項目重要,我的時間不寶貴嗎?不是說我不願意陪小羅,她是我員工,我很器重她,她出事我肯定會擔心,但我不爽的是她男朋友的態度!你能理解嗎?但凡他態度好點兒我也不會這麼生氣!”

汪韌還沒接話,憋了半天的張紅霞率先爆發:“可不是嘛!剛才那電話聽得我肺都要氣炸了!這要是我兒子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這要是我女兒,病好了我就讓她跟那王八蛋分手,不!麻藥清醒了就分手!真的太欺負人啦!”

楊總像是找到了知音,“啪啪”拍大腿:“對對對,我就是氣不過那小子的態度!我在幫他哎,搞得好像我在求他一樣,我完全可以不管的呀!這是他的責任你說是不是!”

張紅霞擲地有聲:“是!那人真的靠不住!”

這兩人嗓門都不小,病房裡瞬間活泛起來,中年男女們開始熱烈討論,對羅雨微的男朋友進行著360度無死角的批判,汪韌聽得歎為觀止。

“你見過她男朋友沒?”張紅霞還是盤腿坐在病床上,好奇地問楊總,“是怎麼樣一個人啊?”

楊總搖頭道:“沒見過,小羅到我這兒來上班也才一年多,她說起來是我員工,其實我們更像是合作關係,她除了幫我乾活,還會做點自己的事,我也不會去管她。”

張紅霞問:“你公司是做什麼的呀?”

因著之前的麵包之恩,楊總覺得張紅霞是個熱心腸,性格很對他胃口,就打開了話匣子:“我那小公司是做藝術品交易的,就是牽線搭橋,把國內一些藝術家的作品賣給國外客戶,或者是把國外藝術家的作品賣給國內的大老板,一般就是個人收藏用。我有幾個客戶收藏的好東西多了,會想要辦個展覽,我就找到小羅來乾這個。她是個策展人,學設計的,眼光很獨到,好像從大學就開始乾這行了,非常能乾的一個女孩。平時我們很少見麵,她幾乎都在外頭跑,我連她麵都見不著,怎麼會見著她男朋友啊?”

徐姐說:“你說這姑娘眼光獨到,我看她找對象的眼光一點都不好,那個男的壓根兒就沒把她放在心上,這麼大個手術,還是他惹的禍,他居然都不回來,這種人怎麼能托付終身?”

“切,還托付終身?”張紅霞嗤之以鼻,“你聽沒聽到他剛才說的話?那小子還有臉問‘會不會影響生育’,他也不想想這都是誰搞出來的幺蛾子!你們看著吧!他倆好不了,我先把話撂這兒了!”

徐姐苦著臉說:“可這姑娘都這樣了,如果分了,她以後很難找的,肚子上那麼大條疤,瞞都瞞不住,很多男的忌諱這個。”

張紅霞食指向天點來點去:“難找也不能找這種沒擔當的男人!他就是那種會自作主張給家人放棄治療的家屬,把命交到這種人手裡多嚇人啊!還不如這姑娘的朋友呢!人家女孩也在出差,不是立刻就買機票回來了嘛,又不是回不來!那小子就是不想回!”

徐姐歎了口氣:“我聽過一個說法,一對夫妻不孕不育,如果是男的不能生,女的大多都會忍著,領養啊,丁克啊,反正就是不會離開。但要是女的不能生,男的絕大多數都會離婚,可能對他們來說,傳宗接代比什麼都重要。”

她老公弱弱地說:“這也不一定吧。”

徐姐瞪他:“我說的是大多數,你彆來和我抬杠。”

張紅霞說:“是不一定,但那姓沈的小子絕對就是這種人!”

徐姐看向12床,憂心地說:“這姑娘以後可怎麼辦哦。”

羅雨微靜靜地躺著,閉著眼睛,仿佛完全屏蔽了周遭的噪聲。

汪韌沒參與討論,默默地走到12床邊去看她。說實話,在這種時候,美與醜已經從一個人身上剝離了,哪怕是近距離地觀察羅雨微的臉龐,汪韌都看不清她的眉眼五官,那張臉慘白如紙,口鼻處還扣著氧氣罩,頭發因為出過汗而顯得油膩散亂,整個人透著一股大病纏身的憔悴感。

羅雨微像是處在半睡半醒間,突然眯了眯眼睛,嘴裡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汪韌聽不真切,不得不彎下腰去,問:“你說什麼?”

“不要波比跳,討厭波比跳。”羅雨微說,“蘇打,今天不練這個了。”

汪韌知道什麼是波比跳,疑惑地問:“你是在跳操嗎?”

羅雨微又說:“金屬,金屬不行,試試玻璃,玻璃通透。”

汪韌:“啊?”

羅雨微:“那不是抽象,那是藝術家內心的表達……@#¥%……你看不懂沒關係,如果人人……看懂,這就不是藝術品了。”

汪韌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沈昀馳,沈昀馳……”羅雨微答非所問,突然叫出一個名字來,汪韌在楊總外放的電話裡聽到過這個名字,應該就是羅雨微的男朋友。

“他現在不在。”汪韌說,“你好好休息,他很快就來看你了。”

“我難受……”羅雨微又一次抬手到臉頰邊,摸到氧氣罩,想把它扯下來,汪韌趕緊製止,捉住她的右手說:“彆亂動,你在病房呢,剛做完手術,要吸氧的。”

羅雨微似乎根本不在意汪韌的回答,又換了話題:“好餓,想吃,吃……”

這句話汪韌聽懂了,問:“你想吃什麼?”

“糖炒栗子。”羅雨微咽了咽口水,半眯著眼睛看向他,“我想吃糖炒栗子。”

“嗯……想吃東西是好事,不過你現在應該還吃不了這些。”汪韌壓低聲音,溫柔地說,“我估計你最近隻能吃點兒流食,等你身體好了,我給你買糖炒栗子。”

隔著氧氣罩,汪韌覺得羅雨微笑了一下,她突然說:“荷花開了,真好看。”

大冬天的哪裡來的荷花?汪韌總算反應過來了,這大概是羅雨微全麻後的症狀,在說胡話呢。

他看向守在床尾的護工錢大姐,問:“大姐,病人做完手術是不是都會說胡話?”

“是哦。”錢大姐說話有口音,“不用理,她自己都不曉得她在說啥子,醒過來忘得精光,睡一覺就好了。”

但汪韌沒有不理羅雨微,他甚至把11床的陪護椅拉到12床邊,坐下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陪羅雨微“聊天”。

他記得醫生的話,醫生說,術後幾小時病人的麻醉效果還沒退,如果監護儀顯示各項指征都比較平穩,血氧正常,那她想睡就讓她睡,不過,隔個半小時或一小時必須得叫醒她,和她聊聊天,讓病人保持清醒的狀態會更安全,等到麻藥效果退去,再讓她睡覺。

羅雨微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跟喝多了似的,上一句還在講哪個咖啡店做的咖啡好喝,下一句就開始飆英語,中間夾雜著哼哼,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說口渴、肚子餓,汪韌也沒有不耐煩,就輕聲細語地順著她、哄著她。

張紅霞原本在和楊總聊天,一轉頭發現自家兒子居然坐到了羅雨微病床邊,錢大姐沒地方坐,隻能靠著牆壁乾站著,張紅霞愣了一下,叫汪韌:“汪汪,你在乾嗎呢?這兒沒你什麼事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汪韌回過神來,對啊,老媽晚上是不用陪夜的,羅雨微的手術也做完了,前半夜楊總和護工陪,後半夜她的好友會來接班,這兒的確沒他什麼事了,他為什麼還不走呢?

他抬頭看向母親,四目相對後,汪韌說:“要不……今晚我給你陪夜?”

張紅霞張了張嘴,半晌後蹦出兩個詞來:“行吧,隨你。”

她生的兒子她最了解,汪韌有一顆慈悲心,他就是放心不下羅雨微,哪怕,他們隻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