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床頭燈,抬手捏了捏眉心,緊繃的下頜線掛著一滴汗珠。
臥室裡一片靜寂,冷氣充盈,他卻神情冷凝,再無半點睡意。
年鶴聲下床,走進書房,把數學習題冊拿了出來,集中精力和思考寫題,蓋過那些乾擾他的因素。
他花了二十分鐘,就把題寫完,合上封麵時帶起一陣細微的風,一股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淺淡奶油香,突兀的飄進他的鼻尖。
他垂眸翻開習題冊的扉頁,上麵端端正正的寫著和他完全不同字跡的三個字——顏以沐。
“哈。”
他嗬笑出聲,揉著眉心低聲念道:“顏以沐……”
顏以沐周日起了個大早,去超市買了新鮮的牛奶、黃油和乾酪。
她從小就很喜歡吃甜品,後來長大就開始在網上找攻略學著自己做,越做越愛,於是誕生了一個小小的夢想,希望長大後開一家屬於自己的甜品店。
年鶴聲不喜歡甜的,她打算做一份鹹口的舒芙蕾答謝他,比起在外麵花錢買的,她親手做總更能體現她的心意。
夏即昀周六和朋友出去打了一天球,累癱了,第二天直接睡到飯點,聞到一股香味把他喚醒。
他睡的半夢半醒,憑著本能走出房間來到廚房,就看見顏以沐穿著紅白格紋的草莓荷葉邊圍裙,半彎著腰肢從烤箱裡取出那份喚醒他的食物。
顏以沐把烤好的黑胡椒舒芙蕾放在桌上,一抬頭就看見衣衫不整的夏即昀,她連忙扭頭,“你把衣服穿好!”
夏即昀低頭一看,昨晚睡到半夜熱的慌,脫的身上就剩了條睡褲,上身現在還裸著。
他瞬間清醒,轉頭跑回臥室從衣櫃裡隨手抓了件T恤套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夏即昀,你要不要吃舒芙蕾?”
夏即昀躊躇了幾秒鐘,拿了手機重新出去。
家裡的廚房是開放式的,他在料理台前的大理石桌旁坐下,麵前擺放著一份香氣四溢的舒芙蕾,外形蓬鬆可愛的像朵鼓鼓雲。
他拿了勺子挖了一口,“蔡阿姨沒來做飯?”
顏以沐在收拾廚房,“她孫子生病了,我去超市買了點速食,你先墊一點吧。”
夏蔚是個女強人,常年在外不著家,請了一個阿姨周末給他們做飯。
夏即昀三下五除二的把舒芙蕾吃完,“怎麼是鹹的?”
“不好吃嗎?”顏以沐回頭問他。
他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湊合。”
顏以沐看裝舒芙蕾的盤子空了,按夏即昀的個性,如果難吃他哪怕吃一口都會吐出來,現在看來味道還不錯。
得到試餐小白鼠的肯定,顏以沐把剩下的舒芙蕾用自己買的紙盒包裝好。
夏即昀坐在座位上看她擺弄那些小女生的包裝盒,猜她多半又是做了送給她的好姐妹,打了個哈欠,“錄視頻了嗎?你的甜品博主做的怎麼樣了?”
顏以沐之前在廚房裡邊做甜品邊自說自話的樣子被他撞見了,顏以沐瞞不住,告訴他自己在某個社交平台申請了賬號在做甜品博主。
顏以沐裝舒芙蕾的手一頓,眼睫低垂幾分,“沒時間做了……”
夏即昀也沒在意,接了夏蔚的電話,嗯啊答應了幾句,把手機遞給顏以沐,“我媽。”
顏以沐立刻擦了擦手接起,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蔚姨。”
“沐沐,腿怎麼樣了?”
“快好了,謝謝蔚姨關心。”
“沒事就好,你的拉丁舞老師clear下半年又要開新課了,我給你續上?”
顏以沐從小學拉丁,clear則是現在教導她的老師。
她表情有些糾結,最終還是咬了咬下唇,“蔚姨,這學期就算了吧,高二學習有點忙……”
夏蔚也不多勸,“好,你要再想學跟我說。”
“嗯,謝謝蔚姨。”
顏以沐把手機遞還給夏即昀,聽見他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是在說顏以沐學拉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原本還好好的顏以沐,眼眶忽然就紅了,罕見的反駁了夏即昀,“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說完就跑回了二樓的臥室,留下夏即昀眉頭緊鎖。
他難道說錯了嗎?
學了這麼多年的拉丁說不學就不學了,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什麼?
顏以沐的臥室裡有一塊很大的全身鏡,鏡子裡此刻正清晰的照出一個身段凹凸有致的少女。
身上的圍裙沒取,還係在她腰間,腰肢顯得更細,原本就豐滿的上圍在視覺上襯的更加豐盈。
她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胸脯,澄澈的眸裡充滿了委屈和不該她這個年紀有的痛苦。
她是個活潑的孩子,喜歡跳拉丁也喜歡跑步,可自從青春期開始發育之後,她每次跑步和跳拉丁舞,那些異性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變了味。
明明身上穿著的衣服沒有任何的不妥,那些意|淫和下流的眼神卻如蛆附骨般總是停留在她敏感的胸前,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赤身裸|體的物件,被人打量、被人偷看、被人用眼神褻玩。
她覺得羞恥和委屈,更多的還有無助。
她沒有媽媽,這種難以啟齒的煩惱讓她不知道該向誰傾述,她隻能用自己能想到的辦法去杜絕那些讓她困擾的目光。
所以漸漸的,她不再熱衷體育課,也不在人前跳拉丁舞。
買衣服選寬鬆不顯身材的款式,校服永遠選能把她身材全都裹起來的大號,就連內衣她都會刻意選顯胸小或者直接小幾個型號的款式,把胸前的困擾緊緊的束縛在衣服裡。
她很想繼續跳拉丁舞,可拉丁舞卻是以奔放、熱情、性感而著稱的舞種。
這些詞彙讓她避之不及,她不想在人前展示她的身材,她不想再感受那些恨不得將她衣服全都扒下來的目光。
所以內心深處的熱愛被她硬生生的壓了回去。
男生和女生從生理結構就開始產生的差異,讓夏即昀根本無法理解她的苦惱。
一句輕飄飄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就涵蓋了她所有的糾結和痛苦,否定了她從前所做的所有努力。
顏以沐蹲在鏡子麵前,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把自己圈了起來,肩膀控製不住的顫抖,壓抑的啜泣聲在臥室內小到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