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武殿中燈火徹夜，皇宮四處儘是忙亂，宮女們低著頭，端盆的端盆，捧盤的捧盤，盛藥的盛藥，沒有一人膽敢言語分毫。

帝似乎更加病弱了，日日都要傳喚敏妃服侍左右，湯藥一盅一盅地灌將進去也不見起色，他時而糊塗，時而清醒，便連夙病纏身的太子也不如了，口中還常念著唔噥不清的詞句。

趙蓁接過白玉的碗，攪動碗中的苦黑藥汁，吹涼了送到皇帝口中，藥汁見底，又服侍他躺下。

皇帝隻有在服藥的那會子才清醒，嶙峋的、枯瘦的手拉著趙蓁的玉腕。

“隻有阮兒……咳！……才最叫朕安心……咳咳……”

趙蓁用錦帕捂住他的口，幾聲劇烈的咳嗽聲後，錦帕上便血梅點點。

她溫柔地為他拭儘唇角的血漬：“妾的福分。”

皇帝長歎一聲，蒼老的容顏在晦暗的燭光中愈漸顯出一股青黑的死氣來。

“朕隻怕……是……咳咳!咳！大限……將至……咳！”

他捏緊趙蓁的手：“阮兒，朕……餘願未了……咳咳咳……”

趙蓁將手抽出來，又握著他的手，輕輕放進錦被中，道：“陛下何出此言，小傷小病，何至大限一說。”

她吩咐宮婢將安神香點上，又安撫皇帝，“陛下莫要多慮，陛下乃九五至尊，萬歲長命。”

皇帝嗅了些安神香，意識有些渙散，至了半夜，又是咳出一灘烏黑的血。

趙蓁喂他喝了一盅藥，他神色痛苦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菱紗的帷幔，終於，帷幔紛紛揚揚地落下，蓋住他圓睜的濁眸和滿是皺紋的臉。

龍床上叱吒了半生的人，終也歸於沉寂。

趙蓁看了一會兒，方才還柔情的麵容漸漸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她從容地站起來，宮婢立刻手腳麻利地端來一盆清水。她將手浸泡在水中，一遍又一遍地清洗，掩不住眼底的嫌惡和不耐煩，直到手指由白轉紅了，她才取過一旁宮婢準備好的巾帕，慢條斯理地擦乾手上殘留的水漬，轉身向階下跪著的太監道：

“傳令，帝，殯天。”

小太監跌跌撞撞地奔出去，口中喊道：“皇上山陵崩了！皇上山陵崩了！”

不一陣，四四方方的宮苑中傳來宮妃們的嚎哭聲，或真或假；獨是趙蓁款款走出順武殿，腰側的玉組叮當作響。

小宮女低眉順眼地扶著她，“娘娘，信鴿已備好了。”

“甚好。”

她一路淡然地走到芳華殿，太監宮婢為她推開沉重的閶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