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宴笑了下,想抬手拍拍他肩表示自己沒事,但眼前一陣陣泛黑,再也撐不住、直接從馬上摔下。
“顧先生!!!”
接到懷裡的人滾燙,特木爾巴根心裡咯噔一下,忙擦了把臉,帶顧承宴和兩匹馬下山。
……
此次進聖山,累顧承宴又昏睡了三五天,期間高燒兩日還咯了回血。
鐵柱實在無法,隻好覥著臉又去尋了阿克尼特部。
沒想到,才短短幾天的工夫,阿克尼特部就又要搬遷,似乎是為了防止被其他人找到。
鐵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策馬靠近後就撲跪在地,大聲嚷嚷出來說他是來求人救命。
他毫無隱瞞地將顧承宴的狀況講明,隻盼阿克尼特部首領能心生憐憫、派個薩滿給他。
首領看著鐵柱,有些為難。
倒不是他冷心冷麵要見死不救,而是他們部落情況特殊,薩滿就隻有一位。
若借出去,這一個來回出了什麼事……
那他們部落就基本等同於失去了寶貴的大夫,以及,和長生天溝通的使者。
最終,首領咬牙還是派了薩滿,隻是還讓部落中一位勇士護送同去。
阿克尼特部的薩滿是位老阿婆,頭發花白、牙齒也掉了好幾顆,所以他們又趕了一輛車。
等回到雪山彆院見到顧承宴,薩滿和那勇士才知道鐵柱並沒有誇大其詞——顧承宴確實病得凶險。
阿婆仔細看過後,給顧承宴熬煮了草藥,聽說他們經曆過聖山雪崩後,還好心起了骨卜。
“怎麼樣?”鐵柱眼巴巴的。
“放心,”看著骨片上的裂紋,老阿婆笑了笑,“聖山神靈保佑,一切都會逢凶化吉。”
“我們……侵擾了神明,”鐵柱小聲道,“神明,不會降下罪責麼?”
阿婆搖頭,指了指顧承宴,意味深長道:
“神明護著他呢,雪崩這樣的大禍,他不照樣好好被神明送下山了麼?”
鐵柱恍然,連連謝過薩滿和那位勇士,然後又一路相送,將他們送回部落去。
又兩日,顧承宴才漸好,人醒過來坐在床上,總算有了意識。
鐵柱看著他蒼白的臉,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顧承宴渾身無力,看他哭成這樣實在沒轍,隻能虛弱一笑道:
“……彆哭了,我不會水,要被淹死了。”
鐵柱癟癟嘴忍不住笑,終於擦乾眼淚拿出煮好的藥奉與顧承宴,並給他講阿克尼特部薩滿的事。
顧承宴聽著,忽然想起來,又問了一道鐵柱聖山上有沒有住人。
鐵柱搖搖頭,“我還沒問您,您怎麼下來的呢?”
其實顧承宴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隻能含糊道:“許是隱士高人相救吧……”
這下,鐵柱更相信那阿婆的話:
這就是神明保佑。
又養幾日後,顧承宴終於好徹底,腳踝消腫、能下地走路。
他認真給鐵柱學了些草原上的生活技能,諸如割馬草、喂雞,曬乾馬糞、羊糞做燃料等等。
然而不論他如何證明自己真好了、能走了,鐵柱都嚴詞拒絕了他想要去遠處看看的提議、堅決不許他去。
就連那匹算是跟他共患難過的大白馬,也跟著發脾氣,隻要顧承宴靠近、它就嘶嘶往後躲,根本不讓騎。
——也不知是通靈性,還是雪崩嚇怕了。
犯愁地看著大白馬,顧承宴忽然想到那天——白馬是被拴在屋外的,或許它見過那個救他的人。
“所以……你還記得嗎?”顧承宴摸摸馬脖子,試探著問,“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嗎?”
夜照白駒的眼眸是淺栗色,漂亮的大眼睛轉了兩圈後,卻好像看見了什麼怪物、受驚般揚起前蹄。
顧承宴被它嚇了一跳,下意識往身後看,卻發現整個小院裡除了他,就隻有那頭毛很白、很軟的大白羊。
能給馬兒嚇成這樣……
他抿嘴抱臂,緩緩摸了摸下巴:
難道那人生得……牛眼馬嘴、青麵獠牙的很可怕?
或是受過傷,臉上有瘡疤?
——所以才不點燈、不生火?
顧承宴點點頭,覺得這一切好像能說得通。
但片刻後,他又好笑地連連搖搖頭,拿起一把紫花苜宿遞給白馬:
“我跟你較什麼勁兒呢,你都不一定聽得懂我的話……”
再者,好像他這麼瞎想救命恩人也不大對。
顧承宴無奈一歎,在大白馬低頭吃草的時候,卻忽然注意到它身後一搖一晃的長尾巴。
等等,尾巴?
電光石火間,顧承宴忽然想到了小木屋地上,那被拖曳抹去的痕跡。
這麼一想,這種掃去自己走過行蹤的行為,很像一種、擁有蓬鬆大尾巴的動物。
比如,狼。
可是狼會開門?
還能……咳,抱著他?
想到這,顧承宴忍不住用手點著太陽穴樂:
他真是魔怔了,這都想的什麼。
遠處黃驃馬一聲嘶鳴,正好鐵柱打獵回來,隻是與往日不同,今日他肩上多了一隻隼。
還沒開口,鐵柱就紅了眼眶。
顧承宴:“……”
怎麼變成哭包了。
鐵柱擦了把臉,聲音低啞,“顧先生,打仗了。”
“打仗?”
“劄蘭台部趁夜偷襲了我們乞顏部,許多族人被殺害俘虜,我的妻兒……也落在他們手上。”
說這些時,特木爾巴根眼底有恨,但轉來看向顧承宴,他眼中又泛起愧疚和擔憂:
“顧先生,我、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