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他在這群狼眼裡,竟是這麼個能吃的角色?
顧承宴簡直哭笑不得。
他丟了斧頭抬手撚撚眉心,然後才衝少年招招手,牽著他到糧倉邊。
顧承宴打開糧倉的門,指著他之前就熏好的羊肉、醃好的肉脯、做好的炸肉給少年看——
“肉都在這兒呢,哪就都吃了?”
看著變乾卻並沒腐壞的羊肉,還有凍結在一起冒出好聞香味兒的兔肉,少年的眼睛越來越亮:
好厲害!
他還從不知道吃不完的肉可以這樣保存下來。
狼群每頓要吃很多肉,一到冬天獵物減少,它們就會拚命往肚子裡填塞食物,畢竟吃不完就會壞。
像黑背它們還能吃腐肉,這一點他卻不行,每回吃都會不舒服,最後隻能儘量找多的新鮮食物來吃。
於是多年來,倒練就了一身厲害的狩獵本領。
原來還能這樣。
漂亮老婆好厲害!
顧承宴拍拍他肩膀,“所以真不用,小鹿你可以帶回去和狼群一起吃。”
少年想了想,指指糧倉又指顧承宴肚子。
“你問我這些能吃多久?大概還夠四五天吧。”
少年若有所思。
顧承宴看他,“你不會四五天後還想送吧?”
少年點頭,鄭重其事:喂飽老婆是狼王職責所在。
這顧承宴就不明白了,“好好的,為什麼要給我送獵物?如果是因為在山洞中那一次——”
他勾起嘴角,“後來你不也救過我麼?我們早扯平了。”
少年看著他巧笑的眉眼,卻偷偷扁了扁嘴:
……明知故問。
老婆好壞。
這種事,竟然要他說出來!
他還從沒見過哪頭狼王求偶的時候,還要給它的需求喊出來呢……
少年紅了臉,低頭踢踢腳邊的雪。
見他不答,顧承宴仔細回憶了一番,忽然想到他給小孩喂烤羊肉時,對方亮晶晶的眼眸:
難道是……貪嘴,想要來蹭口熱飯吃?
然後,臉紅是不太好意思?
顧承宴設身處地想了想,要換他十四五歲時,看見其他師叔伯家裡飯菜好吃,也會羞於啟齒。
也行吧,顧承宴睨了少年一眼,看在這小子確實……幫了他挺多忙的份兒上:
“行,要來可以,但——”
他眼珠一轉,睨著少年提出條件:
“但你每回來,得跟我學一兩個時辰說話。”
少年下意識搖頭,指著地上那些東西——說話好麻煩,他學了又不怎麼能用上。
“你每次這樣畫,我還要猜……好麻煩,”顧承宴一點自己,“要是你能像我這樣講,多方便。”
少年目光上移,瞧見他手指下,是微微開啟的薄唇,顧承宴唇色淺,但恰好的紅卻更令人移不開視線。
“……唔。”他猶豫再三,還是咬牙點了頭。
“嗯,”顧承宴滿意了,給他拉回屋裡坐,“今天就從名字開始吧?你得先知道我叫什麼。”
他蘸著水,在灶膛上寫下自己名字,然後挨個指著給少年念了一道:
“喏,你讀讀看?”
少年支吾半天,卻清晰地喊出個:“烏烏!”
“是顧!不是烏,從‘頁雇’聲,‘古慕’切,你跟我好好念嘛。”
少年歪歪頭,眼中儘是疑惑。
瞧他這樣,顧承宴想了想,許是漢名小家夥並不熟,也沒學過集韻說文什麼的。
“那這樣,不如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顧承宴拉過少年的手,引導著他寫了個戎狄文:
“賽赫敕納,怎麼樣?”
顧承宴淺笑著解釋:
“我也不能就叫你敕納吧?不然你和它們……我是說阿克敕納、尤卡惕敕納有什麼分彆?”
阿克是白色,尤卡惕是大小裡“小”的意思,都叫敕納的話,不都是狼麼?
“以前教我戎狄語的人給我講過,說——‘賽赫’這詞有鋒利、銳利、美好、厲害等詞義,我覺著用來形容你剛好。”
少年聽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隨著他的解釋變得越來越亮。
他重重點頭,一拍胸脯:“我!賽赫敕納!”
顧承宴樂了:臭小子。
教那麼多,誇他的倒是一學就會了。
有了名字,少年高高興興學著寫了好幾遍,還不斷嘀嘀咕咕重複著賽赫敕納幾字。
顧承宴瞧他吐字清晰,便忍不住還是想教他念清楚自己的名字,“這樣,你手放這兒,感受發聲——”
他抓起賽赫敕納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從前青霜山收的盲童、聾童都是這樣學說話的:
“顧、承、宴,感覺到了嗎?”
賽赫敕納低頭,被抓著的手指不知為何顫了顫,然後他的藍眼睛飛快撲閃。
顧承宴不滿他的分神,乾脆抱住他手臂,“認真點兒!來、‘顧’、你至少學會叫我的姓吧。”
這時,他們身後的門卻突然被從外撞開。
——是那頭體型較小的草原狼。
小家夥抖抖身上的雪,抬頭看見他們這般姿勢,黑亮的小眼睛轉了一圈後,竟回身咬住門把:
啪地一聲,給門關上了。
顧承宴:“……”
他喉結微動,直到此刻才終於意識到:他拉少年摸自己頸項這動作——
多少有點,過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