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人多欺負人少,我不服!”
顧承宴哼笑一聲,“盜馬賊可殺,這是草原規矩,沒什麼服不服。”
賽赫敕納眼中寒芒一閃,伸手就要掐斷他脖子。
“我不是要偷馬!”少年大叫起來,“你、你們不追出來,我脫身後,就會給馬放走,不信你們去查!”
聞言,顧承宴低頭看了看地上因打鬥而散落的東西,大多是吃的,還有少量藥材。
算不上值錢,但算是生活必須。
“我真不是盜馬賊!”少年轉轉眼珠,軟聲解釋道:“我是為了給我娘治病!我爹死得早,娘又病得重,弟弟還在家裡餓著呢……”
顧承宴沒說話,看著他若有所思。
“你的馬不就在這兒,讓你的黑骨頭放了我吧?”少年討好一笑,“我又沒偷你們東西。”
顧承宴聽見“黑骨頭”這詞,眼中精光陡現:他終於知道有什麼不對勁了——
少年身上穿的氈袍雖然破舊,但他腳上一雙靴子卻是用上好的頭層小牛皮做的。
說家裡窮、有人生病,但地上的藥材分明是隨便拿的——治什麼病的都有、內服外敷混雜。
他剛才隻是有所懷疑,但聽見“黑骨頭”三字,便篤定了。
顧承宴勾勾嘴角,“那你又是哪個部落的白骨頭?”
少年眨眨眼,似乎沒想過他會這麼反問,憋了一會兒才說,“我普通百姓啊,不是白骨頭……”
賽赫敕納看看他們,忍不住插進來問,“什麼是黑骨頭?”
顧承宴:“……”
黑骨頭是蔑稱,小傻蛋。
他睨了賽赫敕納一眼,意思是叫他彆添亂。
結果賽赫敕納卻十分執拗,“那……白骨頭呢?”
“白骨頭自然是高尚的貴族,你這蠢貨。”這次,是少年忍不住開口接了話。
賽赫敕納麵色不善地瞪他,顧承宴也冷下臉,“那麼你呢,‘高尚的’小少爺?你家‘上三部’的大人沒教過你禮數麼?”
少年一愣,猛然發覺自己失言。
所謂黑骨頭,是戎狄貴族用來稱呼奴隸的。
而戎狄尚白,與之相對的白骨頭自然就是說貴族,而且是哪些自視甚高的舊貴族。
特木爾巴根給顧承宴講過,原本戎狄的各個部落都姓伯顏,後來逐漸分裂才形成如今的十二翟王部。
其中又以阿克尼特、巴剌思和那牙勒三部與伯顏部的關係最為緊密,所以也被尊稱為“上三部”。
“你們上三部的貴族不是最驕傲自己血統優良、是真正的戎狄勇士麼?”
顧承宴似笑非笑,轉向賽赫敕納道:
“不必殺他,我們直接給他綁回去,讓大家見識見識這位‘貴族小偷’。”
少年這次終於變了臉,他偷偷跑出來就是為了好玩、為了向父王證明自己。
要真被綁回去,他還怎麼有臉?
於是他大叫道:“你們兩個人打我一個,我不服,我要跟你單騎搦戰!”
單騎搦戰是草原上一種特殊的戰鬥規矩,在顧承宴看來,就跟江湖武林上的決鬥一樣:
無論提出單騎搦戰的是奴隸還是仇敵,隻要他能一對一勝出,那就隻能放他離開。
少年自以為聰明,在兩個人裡選了看上去稍顯瘦弱的顧承宴,覺得一定能贏。
結果顧承宴隻用了一招擒拿,就又給他摁趴下,少年狼狽極了,一邊狼狽地掙紮一邊發問:
“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顧承宴沒說話,倒是賽赫敕納在旁邊驕傲地昂起頭,“他是我的烏烏!”
烏烏……?
少年駭然地瞪大眼睛,臉一下漲得通紅:烏烏不是……不是父王在帳中那、那什麼時專門叫母妃的麼?
這時候,大市集上的商人、勇士也陸陸續續趕過來,他們看見少年被顧承宴摁在地上,紛紛上前幫忙。
為首的大叔在火把照耀下,認出了少年:“這不是那牙勒部的穆因嗎?你這是……?”
那牙勒是戎狄上三部,他們部落多出英雄,族名的意思是:最忠誠親密的盟友。
一聽少年出自那牙勒部,追來的商人們臉上都閃過一絲惋惜,那大叔更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好好的,你做什麼要學人家偷東西?!”
少年梗著脖子沒說話,眾人無奈,隻能先綁回去,到時通知了那牙勒部的翟王再想辦法。
穆因被帶走後,幾位商人為了表示感謝,在篝火會上多送了顧承宴許多東西。
顧承宴一時應接不暇,等他好不容易收得了東西,回頭卻發現賽赫敕納不見了。
抱著那些東西返回氈帳,卻意外看見小家夥蹲在帳子一角,鬼鬼祟祟、不知在乾什麼。
他放下東西,輕手輕腳湊過去,“看什麼呢你?怎麼這麼入……”
入迷的迷字還沒說出口,賽赫敕納就回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做了個噤聲手勢。
與此同時,帳外不知什麼角落,傳來一聲動情的低喘,還伴隨著女人嬌軟的低啜。
顧承宴一噎,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匆匆一瞥,才瞧見他們氈帳後的一片樹林裡,似乎有一雙交疊人影。
這對年輕人玩得野,幕天席地、渾不知羞,曖昧的聲音還一浪高過一浪。
顧承宴實在臊得慌,轉身去拉賽赫敕納,卻發現這孩子緊盯著那兩人,還目光灼灼、若有所悟。
“……”他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戳賽赫敕納一指頭,“小色狼。”
賽赫敕納撓撓頭站起來,看著顧承宴背影,終於恍然:原來要這樣戳進去搗弄。
難怪,烏烏這麼久都沒有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