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山,是個醫生。
這麼多職業,為什麼我選擇了當醫生,是因為在七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情。
和小夥伴玩躲貓貓,上頂樓打開被鐵絲鎖住的門時,被它的末端劃破了手臂,看著血汩汩而出的那一刻,我已經想好了我的遺書。
“枕頭下的大白兔奶糖,請放進我的骨灰盒裡。”
我靠在頂樓的圍欄,等待死亡,想著院長會不會發現我的屍體。
可是我沒有死,死的是樓頂上,已經堅強活了一個春天、半個夏天的野草,我的傷口竟然不留疤痕地好了。
後來經過各種小測試,我發現自己能夠治愈傷口,代價是會有植物死去,越大越老的植物療傷速率越高。
其實動物也能,不過看著因為測試死去的剛剛還在嘰嘰喳喳叫著的小麻雀,我很難過,於是決定再也不打動物主意。
就算動物治愈速度更快,我也絕不再用動物進行實驗。
院長說每個人都有天賦,我想我對治病療傷算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我就想當救死扶傷的醫生。
在五彩斑斕的便利貼中,我選擇了粉色的那張,寫上了江山想當醫生,落款留下日期,二千一百年,貼在了孤兒院的夢想牆上。
後來,經過我不懈努力,寒窗苦讀十二年,我成功考進入了全國top1的醫科大學,我以為自帶buff的我能從此一鳴驚人,成為絕世神醫,卻在大一那年因為不能下手解剖牛蛙,被學校領導轉到了中醫學院。
那個一年到頭沒有幾個學生選擇的中醫學院。
帶我的是個八九十歲頑強不退休的老教授,他同時也是中醫學院的院長,他見我第一天,就讓我先看那比我人都高的書堆,從那之後,一連八年,我都在書和草藥的簇擁下,度過每一天。
老教授知道我沒有親人,是個孤兒,怕我寂寞,他逢年過節都邀請我去他家,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他一生坎坷,妻子難產而死,留下的孩子不理解他所學,遠渡大洋彼岸,從此卻下落不明,他常說,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也好,屍體總是要見一麵。
其實我也不能理解,已經二一二零年,中醫沒落到存在書卷、檔案裡,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去找中醫看病,全國上下已經沒有單獨的中醫院,中醫存在於西醫雲集的醫院的某一個角落裡。
而他作為導師,八年間,甚至隻有我一個學生,本來還可以有一個的,那個人暈血,卻情願複讀也不願意來中醫學院。
我有些時候有些可憐他,可是我恃才傲物,並沒有學到什麼東西,可能連皮毛都沒有觸碰到,何況肌理,但全院就我一個人,我好壞都是第一,無論正數還是反數。
畢業後,我以中醫學院全院第一的身份,和八年前同班過一段時間的學西醫的全院第一師澤語,一起被派到南方的某一軍事基地當軍醫。
我以為能大展宏圖了,可這兒的人身體倍兒棒,根本不需要我,就算不小心受傷了,也是找師澤語等西醫。
我咬牙切齒地想發揚光大中醫,卻實在是有心無力,我總結了我不好好學習的原因,其一是因為可以開掛所以不上心,二是沒有競爭者,三是今時不同往日,好多原材料都沒有,所以一開始學習的時候因為沒能找到好藥,我開始自暴自棄。
軍醫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西醫,就我一個中醫,孤零零坐在辦公室裡,啥也不乾,領著月薪。
這樣的生活看起來很美好,實則一點也不舒坦,我不知道我的價值在哪,我為什麼而活,我就想一個吉祥物存在在軍醫院裡。
半年了,沒有一個人找我看病,我和老教授麵臨了同樣的困境,不過他是真材實料無人去,我是啥也不會沒人來。
我找了個地方,建了一個小房子,材質基本是用的木頭,既然他們覺得我落後,與他們格格不入,那就徹底點,直接建造個幾千年前的屋子,我在院子裡種上了花,提前過上了養老生活。
軍醫院離我的院子隻有百米左右的距離,我也懶得去了,去了也是乾坐著,我在我的辦公室門口掛上了個牌子,有事請來某地。
某地是我的院子地址。
一晃兩年過去,我的院子裡多了大缸,多了搖椅,多了各種雜七雜八的不符合時代的器具,反正工資高,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買買買。
不過辛苦幫我拿東西的軍人了,這地方就是個偏僻的小島,四麵都是海,快遞根本到不了,隻能他們去拿。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軍事基地會在一個島上,除了醫院,島上應該有個秘密的實驗基地,不曉得是來乾什麼的,反正與我無關,我也沒再管。
搬出員工宿舍後,一開始我還是會走著去食堂吃飯的,可現在我已經在院子裡自食其力了,我這門可羅雀,訪客寥寥無幾,我就養了隻貓自娛自樂。
偶爾師澤語會來,他現在已經是副院長了,他是貨真價實的學霸,實操應該也不差,不然不可能這麼快晉升。
他往往是來嘲笑我的,彆看他長得很冷清,在人前也是冷淡的性子,但在我麵前,他很欠。
但我已經由高中的憤怒,到現在的可以波瀾不驚地給他倒茶了。
他說什麼我都雲淡風輕,襯托他的自討沒趣。
漸漸地,他也不來了,我除了一院花草,一隻貓,彆無所有。
難道我隻能這樣一輩子在島上這樣過一生了嗎?難道我隻是作為一個中醫還在的符號永遠待在這了嗎?
一開始我還憤憤不平,現在我已經持續擺爛兩年半了。
我今年已經二十八九了,快三十歲了,而立之年,竟然還一事無成,早知道就去學校撿垃圾了,說不定還能得到個保護環境的名頭,有其他老爺爺、老奶奶做朋友。
可這一切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迎來了轉機。
那是二一二二年的夏天,我睡得正香,被一陣劈裡啪啦地敲門聲更敲醒了,我睡眼惺忪地看到了麵前真槍實彈的一群軍人中間站著的師澤語。
幾道閃電劈下來,我的心如同隨後而來的驚雷,七上八下。
我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他這是要把我毀屍滅跡?上一次見麵還是兩個月前,他說我不如從頭開始學西醫,他教我,不學外科了,學內科,或者直接給他打下手。
我讓他滾。
那是上島唯一一次和他紅臉,我平時真的能給他心平氣和倒茶的,可就那天,我釣了一天魚,啥也沒有,貓生我氣,我隻能把氣轉移到彆人身上。
所以那次是不歡而散了。
我披頭散發,光著腳,踩在木地板上,他身上的雨滴在了地上,轉移到了我腳上。
我裝作沒看見他身後的軍人,故作鎮定道: “淩晨三點,閣下造訪所為何事?”
“你不是想救人嗎?現在帶你去。”他道。
我如同觸電了一樣,開心到跳起來,深更半夜也需要救的人,那肯定是權威人物,他們都束手無策才會帶我去試一試,如果我能治好那個人,不愁我以後沒有事情乾。
我應了一聲轉身回去換衣服穿鞋子,黑燈瞎火,貓被我不小心踢到了,叫了一聲,又滾到一旁繼續呼呼大睡。
我第一次後悔自己沒有裝電燈,現在興奮地根本點不了蠟燭。
可是上車之前,我沒忘記扯了一朵玫瑰花,那可是我的必備道具。
戴上了眼罩,就不知道車行駛了多久,隻感覺彎彎繞繞,頭有些暈。
我都快要睡著了,甚至可能已經睡著了,終於到了目的地。
師澤語打開了車門,雨就隨風到了我的身上,他還沒有叫我,我就醒了,又被人領著走了很久,才被允許取下了眼罩,我看見了一座百分百現代高科技的建築物。
進了門,我看見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白發蒼蒼的老年人,他看著我,師澤語為我介紹道: “這是研究所的所長,塗慕青。”
又和塗慕青介紹我道: “這就是陳教授的學生,江山。”陳教授就是教我中醫的老師。
我這才知道,這是研究所,而不是醫院,我要治療的病人,是實驗品。
和他客套之後,我看到了在無菌室裡的病人。
嚴謹來說那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人魚,他的十指模糊,掉落的鱗片散落在整間無菌室,他沒有了左眼,那裡隻剩下個黑漆漆的洞,右臉也有條猙獰的口子。
此時,他正用他完好的右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他太醜陋了,他身上沒有幾塊完整的皮膚,幾乎都是紅色,就連頭發都黏在身上、臉上,我握緊了手中的玫瑰花,他根本不配玫瑰,我也不想救他。
可是我必須救他,我想起了院中新長出的還沒有清理的雜草,想他隻配雜草。
我不想再看那靠在角落的傷痕累累的人魚,問師澤語怎麼回事。
師澤語道: “各種方法都試了,看你有沒有辦法了。”
我喃喃道: “我還以為這玩意兒,隻存在於童話故事裡。”可又釋然了,我的能力也和他的存在沒什麼區彆。
塗慕青卻插嘴道: “陳教授是我的同學,他說你是他的得意門生,所以把你推薦到這來,怎麼,江小姐,可有把握。”
我看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道: “你們的研究,需要他不死,還是治好他?他這樣已經多久了?”
塗慕青看了身後的人一眼,有個穿軍裝的人就道: “從六十年前,我軍看到了他的身影,就一直致力於捕捉他,兩年半前終於捕捉到了,捕捉時已經儘力不傷害他了,用的武器都是弓箭和漁網,可是他的傷還是至今未好。”
塗慕青道: “江小姐聽懂了?兩年半以來,除非他昏迷,否則不是自殘就是想逃脫,我們除了DNA這些什麼也沒研究出來。”
我問師澤語道: “所以你這幾年都在搞這個?”
師澤語點點頭道: “是,可是我也沒辦法,剛剛他又試圖逃脫,十指被壓斷了,差點死了,就叫你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塗慕青道: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他一身都是血,能用無菌水先洗洗嗎?”
塗慕青道: “才洗過,又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