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真實,這殘酷的真實(1 / 2)

默讀 priest 5023 字 7個月前

真實,這殘酷的真實。 ——《紅與黑》

燕城花市區南平大道北一帶,就像個畫了半麵妝的妖怪。

寬闊筆直的雙向車道把整個花市區一分為二,東區是本市最繁華的核心商圈之一,西區則是被遺忘的舊城區,城市貧民的聚集地。

隨著東區這幾年接連拍出天價“地王”,亟待改造的老城區也跟著沾了光,拆遷成本水漲船高,活生生地嚇跑了一幫開發商,在逼仄貧困的窄巷中生生鑄起了一道資本的藩籬。

危房裡的街坊們整天幻想著能傍著這十幾平方的小破房一夜暴富,精神上已經率先享受起了“我家房子拆了就是幾百萬”的優越感。

當然,這些貧民窟裡的百萬富翁們還是要每天圾著拖鞋排隊倒尿盆。

初夏的夜裡尚有涼意,白天積攢的那一點暑氣很快潰不成軍,西區非法占道的小燒烤攤陸續偃旗息鼓,納涼的居民們也都早早回了家,偶爾有個舊路燈電壓不穩地亂閃,多半是附近群租房的從上麵私接電線的緣故。

而一街之隔的繁華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傍晚時分,東區商圈臨街的一家咖啡店裡,剛打發完一大批客人的店員終於逮著機會出了口長氣,可還不等她把笑僵的五官手動歸位,玻璃門上掛的小鈴鐺又響了。

店員隻好重新端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歡迎光臨。”

“一杯低因的香草拿鐵,謝謝。”

客人是個身材修長的青年男子,留著幾乎及肩的長發,穿一身熨帖又嚴肅的正裝,戴著金屬框的眼鏡,細細的鏡框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低頭摸錢夾,勾在下巴上的長發擋住了小半張臉,鼻梁和嘴唇在燈光下好像刷了一層蒼白的釉,看起來有種格外禁欲的冷淡氣質。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店員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揣度著客人的喜好搭話:“您需要換成無糖香草嗎?”

“不,糖漿多一點。”客人遞過零錢,一抬頭,店員的目光正好和他撞在一起。

客人大約是出於禮貌,衝店員笑了一下,藏在鏡片後麵的眼角微妙地一彎,溫柔又有些曖昧的笑意頃刻就穿透了他方才嚴肅的假正經。

店員這才發現,這位客人的模樣雖然很好,卻不是周正端莊的好,有點眼帶桃花的意思,她的臉莫名有點發燙,連忙避開客人的視線,低頭下單。

幸好這時給店裡補貨的來了,店員趕緊給自己找了點事乾,大聲招呼送貨的到後麵核對貨單。

送貨的是個年輕小夥,二十歲上下,整個人好似一團洋溢的青春,就著餘暉彈進了店裡,他皮膚黝黑,一笑一口小白牙,活力十足地跟店員打招呼:“美女好,美女今天氣色不錯,生意很好吧?”

店員按月拿死工資,並不盼著店裡生意好,聽了這通拍歪的馬屁,她哭笑不得地一擺手:“還行吧,你快去乾活,出來我給你倒杯冰水喝。”

送貨的少年眉飛色舞地“哎”了一聲,抬手抹去額上的細汗,他額角有一小塊彎月形的疤,像個道具貼歪了的包青天。

店員給客人做咖啡的功夫,送貨的已經三下五除二地把清單報了一遍,交了差,他趴在櫃台旁邊等著水喝,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美女姐姐,你知道‘承光公館’在哪棟樓裡嗎?”

“承光公館?”店員覺得有點耳熟,一時想不起來,於是搖搖頭,“不清楚,你要乾什麼?”

“哦……”送貨的少年低下頭,伸手抓了抓後腦勺,“沒什麼,我聽說那片好像在招送快遞的。”

店員有點粗枝大葉,沒注意他這心虛的小動作,一邊給紙杯加蓋,一邊隨口說:“回頭我給你問問彆人吧——先生您的飲品,小心燙。”

買咖啡的客人可能是閒的,抬眼看了那小送貨員一眼,懶洋洋地插了句嘴:“承光公館不在商務樓裡,是後麵的私人會所,怎麼,他們還招快遞員嗎?要不要我順路領你過去?”

店員終於聽出了不對,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送貨的少年:“私人會所?”

送貨的少年見謊言被當場戳穿,做了個鬼臉,拿著他的冰水和貨單一溜煙地跑了。

在東區燈火通明的中央商圈後麵,是大片人造的綠地與景觀,往裡走上一公裡,就能看見傲慢的高檔住宅在堆砌的景觀中心影影綽綽——他們非得把住宅建在這裡,因為“僻靜”本身並不值錢,“鬨中取靜”才值錢。

各種格調不同的銷金之地繞著景觀外圍層層排開,以“格調”為軸,貴的在裡頭,便宜的靠邊臨街。

其中,最貴最好最“格調”的一塊地方,就是“承光公館”。

此間主人不但是有錢,在附庸風雅方麵也造詣頗深,小院修葺得很複古,乍一看像個文物保護單位。剛剛竣工不久,老板為了顯擺,特地請了一幫非富即貴的朋友前來暖場。有來交際的,有來談生意的,有單純來捧場的,還有不少聞著味前來湊熱鬨、打算靠臉和□□當門票的。停車場裡停滿了各色豪車,搭了一台鑼鼓喧天的名利場。

費渡徒步溜達過去的時候,已經把一杯甜得發膩的咖啡喝完了。隔老遠就聽見了院裡的音樂聲和人聲,他隨手把空紙杯塞進路邊的垃圾箱,聽見有人在不遠處吹了聲跑調的口哨:“費總,這呢!”

費渡一扭頭,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幫人,都是遊手好閒的富二代,為首一位小青年非常時尚,掛了一身的雞零狗碎,正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張東來。

費渡邁步走了過去:“寒磣我?”

“誰敢寒磣你?”張東來大喇喇地勾住費渡的肩膀,“我看你車早到了,在這等你半天了,乾嘛去了?還有你這是什麼打扮,剛跟美國總統簽完雙邊貿易協定?”

費渡眼皮也不抬:“滾蛋。”

張東來從善如流地閉了一分鐘的嘴,忍耐力到了極限:“不行,我看你這樣實在太彆扭了,跟領著個爹似的,一會怎麼泡妞兒。”

費渡腳步微頓,他先伸出一根手指,把眼鏡勾下來,隨手掛在了張東來領口,然後將西裝外套一扒,襯衫袖子挽起,開始解扣子。

他一連解了四顆扣子,露出胸口一大片不知所謂的紋身,然後伸手抓亂了頭發,拎過張東來的爪子,從此人手上擼了三顆比頂針還粗獷的大戒指,往自己手上一套:“這回行了嗎,兒子?”

饒是張東來自認為見多識廣,也被這場炫酷的原地變身晃花了眼。

費渡是他們這一夥富二代的頭,因為其他人舉頭三尺有老爹,還都是“太子”。而費公子從小沒媽,才剛一成年,他爸又在一場車禍裡撞成了植物人,現如今已經提前“登基”,比其他人高了一級。

他有的是錢、沒人管教,理所當然地長成了一架紈絝中的戰鬥機——好在他沒有扮演“商業奇才”的興趣愛好,正經事上還算中規中矩,沒事不搞些亂七八糟的投資,隻單純地靠“浪蕩”倆字敗家,一時半會倒也敗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