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事與願違,兒女都是債,張東來那一幫狐朋狗友不知怎麼聽說了這事,唯恐天下不亂地集體跑到了市局。好幾輛豪車停在市局門口,幾個紅男綠女閃亮登場,也不知他們是來亮相的,還是來現眼的。
律師挽起袖子前去撈張東來,趙浩昌則寸步不離地陪著張婷——這一對青年男女在張東來那幫現世寶朋友中間,顯得異常清新脫俗、純良樸素。
費渡當然也在,不過他這個紈絝頭這回倒像個純粹的局外人,存在感很低地陪在張婷身邊。駱聞舟看見他的時候,發現他就著一身衣冠禽獸似的打扮,插著耳機,專心致誌地抱著個型號很老的“PSP”打遊戲。
駱聞舟本想把這些妖魔鬼怪打包扔出去,然而目光落在費渡那布滿劃痕的舊遊戲機上,神色忽然就是一緩。他竟破天荒地沒有開口找碴,近乎平和安靜地緩緩溜達到費渡身邊,同時深吸口氣,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哪怕看見這小子打限製級的血腥暴力遊戲,他也決定要保持自己情緒穩定。
不料建設了半天,駱聞舟探頭一看,見費渡的舊遊戲機上奔跑著一幫憨態可掬的“大眼燈”——這位霸道總裁居然在熱火朝天地打“啪嗒砰”。
駱聞舟:“……”
就在費渡一路過關斬將的時候,咋咋呼呼的張東來終於出來了,他整個人走路帶著風,還沒出警察局,就得意忘形地大聲宣布:“今天來的都是我過命的兄弟,往後有什麼事說一聲,兄弟我給你們兩肋插刀——插滿,插成一個刀具匣子!”
費渡的大眼軍團原本進退得當,被他這血淋淋的一嗓子生生喊亂了節奏,鼓點一錯,頓時兵敗如山倒。
駱聞舟一直憋到他“game over”,才慢悠悠地開了口:“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點,就是你為什麼會和張東來他們那夥人混在一起。”
費渡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把遊戲機往兜裡一塞:“因為我覺得他活得特彆哲學。”
駱聞舟愣是沒聽出這話是褒義還是貶義來。
費渡衝朝他跑過來的張東來一擺手,轉過頭遞給駱聞舟一個虛偽的假笑,去找陶然說話了。
這群少爺們大搖大擺地離開市局,用腳趾甲都能想出外麵蹲點的媒體有多高/潮。
郎喬好像看到了未來一個禮拜的熱門話題,忍不住伸手一捂眼睛,小聲對陶然說:“我都不敢看。”
陶然:“彆看了,乾活去。”
就在少爺們剛剛走到門口時,一個人影突然躥了出來,猝不及防地衝進了張東來他們一夥人中間。
她身材瘦小,頭發枯黃,正是何忠義的母親。
領頭的幾個敗家子莫名其妙地和衣著滑稽的女人麵麵相覷片刻,有個人小聲說:“這是誰啊?”
何忠義的母親目光中摻雜著血絲,乾澀地從幾個人臉上掃過去,她的嘴唇劇烈地哆嗦了幾下,喉嚨裡發出幼貓一樣含混的聲音:“是誰害死了我兒子?”
她吐字不清,口音又很重,反複問了三四遍,才讓人聽出她說了什麼。
張東來臉色微沉,有些晦氣地說:“那誰知道?反正不是我。”
說完,他就一低頭避開女人的視線,率先提步走出去,與她擦肩而過。親友團們緊跟他的腳步,躲避瘟疫似的往兩邊散開,儘可能避開那女人。
“這女的是不是精神有點不正常了?”
“小點聲,也挺可憐的。”
“平白無故被逮進小黑屋就不可憐啦?”
“我告訴你們說,老子比竇娥還遠,我壓根不認識她兒子……”
女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著從她身邊毫無觸動地走過去人:“誰害死了我兒子?你們……你們不能走……”
眼看那群人就要從她眼前離開,女人發了急,胡亂在空中抓了幾把,不小心纏住了一個女孩的長發。
女孩當即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樣尖叫起來,搶回自己的頭發捂在胸前,一蹦三尺高地往同伴身後藏去,旁邊的年輕人本能地伸手一攔:“你乾什麼,有病啊!”
女人撞在年輕人堅硬的胳膊上,一屁股摔在地上,正好撞上了最後走出來的費渡身上。
費渡本來在跟陶然道彆,被撞過來的人嚇了一跳,猝不及防地退了半步。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那女人就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伸出雞爪手,死命抓住了費渡價值不菲的褲腿,語無倫次地說:“你們不能走,你們不能走!你們得給我一個交代……你們不能走……”
幾個警察要上來拉人,把女人推倒的年輕人也皺著眉走上來:“費爺……”
費渡躺著也中槍,皺著眉看著撲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尷尬地拍拍她肩頭:“您要不要先起來?”
女人倏地抬起頭,正好和費渡對視了一眼,她嚎啕大哭,涕淚齊下,形象著實不很體麵,濃鬱的悲痛把她變成了一團爛泥。
費渡忽然一愣,不知透過了她的目光看見了誰。
他彎下腰,十分輕柔地握住女人的肩頭,撐著她重新站了起來,然後衝張東來他們一擺手:“你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