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舟,”陶然接了進來,“查監控的兄弟們發現了一輛可疑的車,上麵有商標,應該是某家比較不正規的私人租車公司,剛才他們已經去找過這家租車公司的負責人,發現他們經營很不正規,登記的身份證和人對不上都看不出來——”
“登記的身份證是誰的?”
“何忠義。”陶然歎了口氣,“大概十五分鐘前,那輛租車開進了東區中央商圈……嘶……”
四周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陣喧嘩,驟然打斷了陶然的話音。
駱聞舟把車停在路邊,下來一看,見那“天幕”上突然流光溢彩成一片,然後爆出一個巨大的倒計時牌:五分鐘。
“天幕”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LED屏,一半在旁邊的大樓上,像一條流瀉而下的毯子,在距離地麵三層樓左右的高度形成一條與地麵平行的巨大長廊,上下兩麵都有畫麵——無論是在中央廣場,還是四周的高樓上,都能看見鋪展開的畫卷。
對講機裡有人做出了解釋:“老大,據說會場那邊今天晚上閉幕式預演,經貿大樓上的觀景台是最佳觀景地點,這邊所有LED屏也都會跟著實況轉播。”
“愛誰誰吧,”駱聞舟說,“幾個重點區域排查得怎麼樣了?”
“承光公館附近什麼都沒有,問了好幾個保安,說是沒看見人,監控要不出來,說是私人領域,咱們要查得拿手續來。”
“廣場上人太多了,我們正在挨個問。”
“幾家咖啡廳都打烊了,附近沒人——我們再去他平時送貨的路線上走一圈。”
“駱隊,暫時還沒能找到那輛車,我們正在擴大搜索範圍。”
駱聞舟的耳朵裡灌了七嘴八舌的一堆彙報,他飛快地從中整理出了個輕重緩急,正要開口部署,卻見費渡突然從車裡鑽了出來,以一種非常可怕的目光注視著頭頂天幕上的倒計時牌——已經是四分四十秒了。
駱聞舟一愣:“怎麼了?”
“以自殺的方式引起關注,動靜必須非常大,一般是在標誌性地點或者人流量很大的地方,”費渡緩緩睜大了眼睛,“眾目睽睽下,怎樣才能讓彆人又能看見、又來不及阻止?”
駱聞舟猛地抬起頭,東區中央商區裡高樓林立,鱗次櫛比,直指天際,從下往上望去,幾乎有些眼暈,倒計時牌的背景上有乍起乍落的煙火圖案,花團錦簇地不斷磋磨著狹隘而逼仄的時間。
“這裡超高層就有七八棟,普通的樓根本數不清……”駱聞舟一把抓住費渡的肩膀,“她會在哪一棟樓的樓頂?”
費渡的臉色難看得好像被刷了一層慘白的漆。
駱聞舟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無理取鬨的問題——費渡又不是神仙。
他一把抓起對講機,邁開長腿衝最顯眼的經貿大樓跑了過去:“各小組注意,馬上開始排查所有樓頂!”
費渡有種強烈的感覺,倒計時牌結束的時候,一定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有一瞬間,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駱聞舟連車門都沒顧上關,人已經沒影了。可是不到五分鐘,他們能找到什麼?
一時間,女人含著眼淚和微笑的臉在他麵前來回忽閃,成了一片浮光掠影,而其漸漸延伸,險惡地勾連起遙遠光陰的那一頭,綿延到那年夏天、奢侈而孤獨的大房子裡——
這時,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刮回了他的神智,原本去承光公館那邊搜索未果的刑警們趕到了,陶然帶著一大幫人衝了出來,陶然一邊飛快地衝著對講機說著什麼,一邊指揮著眾人分頭行動。
倒計時牌四分鐘整、三分五十九秒——
費渡突然拿起手機,迅速撥了個號:“是我,‘天幕’長廊的所有權是在經貿中心嗎?給我找一下他們李總,快!”
酒吧街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不少尋歡作樂客聽了燈光表演的噱頭,紛紛端著五顏六色的雞尾酒來到了中央廣場,歡快地跟著倒數計時起哄。焦頭爛額的警察們頂著華麗的燈光,在所有高樓裡穿梭——等電梯已經完全來不及,隻能從應急樓梯往樓頂上跑。跑到頂層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舉著手電搜索一番,沒有,再掉頭回去搜索下一棟……
女人站在高處,送她來的人已經離開了,或許在某個地方看著她吧?
她覺得那個人有點熟悉,然而並沒有去深究他究竟是誰,這一點熟悉感反而安撫了她。
即使已經入了夏,深夜樓頂的風竟然還是涼的,她往下看了一眼,俯瞰視角中,中央商圈那些閃個不停的LED屏幕和鐳射燈光讓她頭暈目眩。
“這要費多少電呢?”她漫無邊際地想。
在家的時候,她為了省電,一到晚上就到院子裡坐著,洗漱也都是借著月光摸著瞎來,能不開燈就不開燈,她從沒親眼看見過這樣鋪張的夜色。
女人又看了一眼那大屏幕上的倒計時:一分零五、一分零四……
她於是吃力地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牌子,牌子外側寫滿了她的“冤情”,內側有兩根結實的布帶,可以讓她像背翅膀一樣地把它背在背上。
她不知道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那塊牌子會不會也摔壞了,所以還在兜裡藏了一封遺書——都是那個人給她打印好的,至於上麵寫了什麼,她隻能看個囫圇大概,小時候學過的那一點讀寫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倒計時牌的分鐘一欄很快變成了“零”,秒數則在飛快地減少。
女人咬了咬牙,背著她沉冤的“翅膀”,一步邁過護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