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迪克的手直接越過傑森去搭V的肩膀,頭湊過來:“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傑森麵無表情地推開他的頭:“你靠得太近了。”然後他甩了甩餐巾,說聲我吃飽了,沒有等甜品就離開餐桌。
V又去把那朵花給韋恩老爺看,他看了一會兒,問:“是你去跟他說還是我去?”
“我去吧。”她回答道,“畢竟是我殺的。”
迪克覺得他們所有人都在打啞謎。
提姆已經從“她竟然和我爸是一對”轉到思考“她今年到底多少歲”上了。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可能會有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小媽(小爸?)後,他又看見V追著傑森的方向離開。
提姆:“……”
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家裡的關係有那麼亂嗎?!
*
晚宴前。
下午直升飛機把布魯斯韋恩和V帶到尚未竣工的韋恩塔。重建一棟大廈向來不是什麼小工程,在狹窄的遮雨棚下他們麵朝大海和起重機聊天,漫無目的,一開始是在談斯塔克工業大廈,布魯斯韋恩覺得斯塔克工業大廈設計遜爆了,V按照自己的土包子審美來說覺得還不錯。
然後討論到死在這裡的小醜。
沒有分裂,沒有平行時空,沒有病毒,JOKER死了就是死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他的屍體被火化後下葬,沒有照片和姓名,石碑上空空如也。不知道是哪個夜晚,有人在上麵刻字,Here lies a savior(一位救世主長眠於此)。他的死訊終究被其他人得知了。
討論到小醜,不可避免,總會討論到他的以前的羅賓,現在的紅頭罩,傑森陶德。簡單概括來說他如今就是一個被小醜折磨致死,然後死而複生的紅色幽靈,JOKER對他而言一直是個巨大的創傷和心結。
“小醜說過我跟他一樣,本質上都是個瘋子。”布魯斯韋恩說,“我也沒否認。”
她不說話,隻是安靜地在傾聽。
“我還記得第一次逮捕他那天,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夜裡,那晚有媒體拍攝到他被捕抓的場麵,登上報刊,至今戈登還會時不時拿出那張剪報來懷念。他有時會問我這是第幾次抓住他了,我說,第一次或者是無數次。我知道,我在那一刻就知道,整個哥譚會因為他而墮落。”
“我跟他太過相似又截然不同,手裡拿著那個隨時會熄滅的手電筒,像貓抓老鼠一樣等待對方完全陷入瘋狂的那一天——然後你橫空出現,一槍把他給殺了。我不是在怪你,隻是現在回想起來,就好像是……”
他陷入了沉默。
“就好像是,你也終結了我的命運。”
是布魯斯韋恩,也是蝙蝠俠。
“……哦。”V抱著他的一隻手臂,慢吞吞地回答。
“就隻有一個哦?”
“未來的我就是為了給你們的命運做個了斷,所以才會回到這裡。”她說,“我確實終結了你的命運。現在你誰也不是,不是蝙蝠俠,不是布魯斯韋恩,我重構你之後的人生,你是我的,也僅屬於我。”
V很少有這麼侵略性的發言。
但畢竟是Alpha,占有欲和毀滅欲作為一種本能被刻在了基因裡。
“……而作為代價。”她再次重複,“我會守約,我會為你守護哥譚。”
布魯斯韋恩看她這副嚴肅的樣子莫名有些想笑,又莫名感覺到一股悲哀。或許他是恨她的,因為愛會讓她自由,而恨不會。
他伸手碰了碰她冷冰冰的臉頰,笑了笑:“好了,大名鼎鼎的V,如果你要為了我守護哥譚,那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好吧。”她歎了一口氣,“傑森陶德……你跟他說過這件事了嗎?”
“還沒有。”
他在這件事上確實保持著微妙的逃避心態。傑森的訴求一直是複仇,而他不允許他殺掉小醜,所以他們之間一直無解。他對自己的要求延伸到了他的後代羅賓們,精神上的原則傳承,然而這種東西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一樣不穩定。
V拿出那把殺掉小醜的左輪,放在手裡掂量。
世上唯死亡與稅收不可免。傑森陶德已經死過一次,誰也沒辦法從他身上再拿走些什麼,他被永恒困在生與死的縫隙之中,一半在地獄,一半在人間。像是在呼救,也像是在一心尋死。
她思考了一會兒,說:“讓我跟他談談。”
*
他們說罪惡源於人性,所以人類自發性誕生了“自律”這一名詞,但實際上罪惡的滋生源於脫韁的社會體係和壟斷的資本主義,一切悲劇都從經濟危機、失業、疾病、極端霸權開始。小醜的誕生就源於經濟低迷時期。失業,死去的妻子,尚未出生就已經夭折的孩子,人生就像是一個致命笑話。
黑暗的時代造就了小醜,也造就了黑暗騎士。
這就是這場與傑森陶德談話的開端。
離開餐廳後,傑森陶德靠在天台的玻璃扶手往外看,外麵是一片冷淡的湖澤,因為還在下雨,湖麵總被一層水霧籠罩,像是隔著一層紗。
V靠在他隔壁,開門見山:“是老爺讓我來的。”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會主動來找我。”
傑森陶德不笑起來時,麵容總帶有一股遙遠的冰冷疏離感。他繼承了布魯斯韋恩的命途多舛,羅賓時期的記憶快樂而短暫,記憶中殘留最多的還是痛與恨。那些嵌入血肉中的碎片和複仇欲望將他打磨成如今這個樣子:桀驁,冷酷,憂鬱。
“是我又有哪裡做得不好嗎?”他看向遠方,聲音低得如同自言自語。“有什麼事情他不親自和我說,反而要讓你來傳話呢?”
V覺得自己應該要有點長輩的樣子。
她拿出那把左輪□□,卸下所有子彈。
“不,也是我想要和你談談。”她把槍遞給他,“你握住它。”
傑森陶德顯然有些困惑,還是接過了那把槍。
V按住他持槍的手,他的手指猛然顫抖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掙脫開。
“小醜死了,已經變成了灰。是我用這把槍將他槍決的。”她說。“現在我將這把槍送給你,它的名字是死亡與稅收。是它殺死了小醜,它也意味著悲劇的終結。愛,恨,死,一切都不可避免,而我隻希望……”
手指貼著手指,像是命運的糾纏。她引導他按下扳機。
傑森陶德猛然握緊槍,神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似乎要從她臉上捕捉到一絲謊言的痕跡。然而他失敗了。她抱住傑森,輕輕將他的頭往自己胸前壓,下巴壓住他的發頂,像一場雨中盛大的洗禮。
那一發子彈打穿過去到現在的一切仇恨、痛苦、隔閡。
“而我隻希望你能夠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