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見結衣感覺自己糟透了。
隱秘的、盛大的疼痛,就像是有人硬生生地將她的骨頭一寸寸打折碾碎,把一米六的身體要塞進二十厘米的盒子一樣痛苦。
鼻尖和背後滲出冷汗,融進雨水的痕跡裡。早見結衣感受到自己咒力正在以一種全然的運轉方式流動。脫離掌控的感覺讓她感到很不舒服,擰緊的眉毛更加用力。
“嘶。”
忍不住呼痛一句,隨即又立刻就抿著嘴將宣泄的話語止住——她不太能接受自己將這種軟弱的情緒以任何形式暴露出來,就算是沒有人看見也是一樣。
身體受製於有限的空間不得不折疊起來縮成一團,她儘可能安靜地呼吸,讓自己的身體不要發生大幅度的晃動,以避免讓她的境遇從身體的難受演變為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因為她晃動身體的話,馬上就會和一位男性的身體發生親密接觸。
視野算不上清晰,偏黑,但早見結衣隱隱約約還是能夠看清眼前與她相隔不過幾厘米距離的小麥色皮膚。
對方T恤的下擺翻起露出小麥色的皮膚,輪廓清晰的腹部肌肉伴隨著呼吸的頻率微微起伏著,好像另一個人的體溫就從那靠近又遠離的動作中傳過來。
這讓不太習慣與人貼太近的女孩子忍不住挪了挪身體。
夏季薄薄的空調被隨著早見結衣的動作被頂起,顯出圓形的蛋狀。
——是的,圓形的蛋狀。
因為早見結衣現在是一顆蛋。
儘管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目前狀況究竟如何,可早見結衣能夠清楚地明白自己目前就是一顆蛋。
她也不知道被莫名其妙關在一顆蛋裡的自己為什麼會有視覺。
“什麼嘛。”
她小聲地抱怨。
早見結衣忍不住又悄悄挪了一下身子。
這是早見結衣麵對突破安全距離的陌生人時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但身體不自覺地移動後,她立刻懊悔地“嘖”了一聲。
她的躲避反而使二者保持住的微妙距離被打破,讓她外麵的蛋殼完全貼在了對方的手臂之上,無處可逃。
“可惡。”
抱怨程度更深。
另一個人略高一些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她想挪開,可又怕自己的貿然行動使自己的蛋殼貼上對方的腹部或是彆的地方,隻得作罷。
但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麵。
“唔……”
陌生的聲音囈語。
早見結衣有不妙的預感,緊接著,她發現自己腹背受敵,陌生的氣息將她整個包裹起來——
那家夥或許是察覺到了胳膊上不同尋常的觸感,換了個舒服的側躺姿勢,用胳膊、腿和自己的腹部將蛋形態的早見結衣鎖在了自己身體微妙的三角形之中。
隨後是帶著惺忪困意的驚異:“咦?!”
伴隨著床榻的搖晃,早見結衣可能磕到對方的大腿,又可能是磕到了對方的腰腹。空調被被一把掀開,早見結衣原本昏暗的視線變得明亮。
她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
她能看見他。
他看不見她。
這是一個陌生的少年。
繼續端詳……
嗯,應該是沒見過的。
年紀應該和她差不多大,一看就是那種喜歡在教室的走廊和球場上來回奔跑的陽光開朗類型。像是那種你隨便招一招手就會搖頭晃腦扭著屁股衝過來對你傻笑撒嬌的薩摩耶。
粉色的頭發被他睡出了相當放蕩不羈的發型,亂糟糟地頂在頭上張牙舞爪,原本惺忪的睡眼在看清自己床上的東西後立刻睜大。
“哇。”
可能不太聰明的樣子。
聽著對方又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驚歎,早見結衣篤定。
挺陌生的,早見結衣應該在任何場合都沒有和這個家夥打過照麵。
也並不是什麼咒術師。
不過他還要盯著自己看多久?
早見結衣不太喜歡被彆人的目光直視,她垂下眼,借著自己的眼皮和對方琥珀色的、專注的眼神錯開。
“……哇!”
又是一聲驚呼。
還有輕飄飄的夢幻般的表情,感覺看上去更像個笨蛋了。
虎杖悠仁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做夢。
他伸手擰了一把自己的臉蛋,在感受到痛感之後原本懶散的坐姿立刻變得板正。
上身緊繃著,他雙手規矩地撐在自己的膝蓋上,擺出了一個極其標準、幾乎是可以寫進禮儀教材的跪坐姿勢——當然,得要排除掉他鼻尖冒出來的那點細小汗珠。
早見結衣不自覺地動了動身體,下意識地想要擺出一個同樣端正的姿勢回禮。這是刻在骨子裡的反應,但眼下是蛋形態的她顯然是做不到的。
於是那顆蛋在還帶有餘溫的被子裡晃了晃,成為了虎杖悠仁認為的回應。
一顆忽然出現在自己被子裡的蛋。
一顆圓潤的、弧度完美的蛋,介於鵝蛋和鴨蛋中間,用粉色的外殼區彆於虎杖悠仁印象中的那些可以孵出小生物的各種蛋。
……不,白頭翁的蛋也是粉色的。
但比起白頭翁有斑點的粉色鳥蛋,眼前的這顆蛋整體呈現出櫻色,比虎杖悠仁的肉粉色的頭發要淺一點,更像是櫻花瓣的淡薄緋色。在蛋上下三分之一的位置各有一圈黑色的蕾絲花紋,比起自然生物的蛋更像是精心描繪的複活節彩蛋。
還是一顆有著生命力,能夠回應自己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