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在假裝聽課。
他把書從課本上稍微抬起來了一點,眼睛低垂,乍一看好似是在對著國文課本上的字句思考,實際上眼神越過了課本落在早見結衣的身上。
剛剛還把他盯得不自然的女孩子已經將眼睛閉上了,腦袋一點一點的,小雞啄米般地睡覺。有兩次她栽下去的幅度大了,就會短暫地清醒一小會兒,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又伴著老師的講課聲進入新一輪的瞌睡。
可愛!
虎杖悠仁在心裡無聲地呐喊。
他又看了一小會兒,伸手拿起了自己的橡皮。打算把橡皮往正在打瞌睡的女孩子腦袋下麵塞,又停住。
虎杖悠仁平時是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性子,無論是從他體育課後洗完臉就拽起衣服下擺擦臉的習慣,還是臥室裡空空的衣櫃和長滿衣服的椅背都能證明這一點。
而現在的論據更多一條——
他的橡皮被用得包裝紙爛了一半,露在外麵的地方還被用得黑漆漆臟兮兮的。虎杖悠仁實在是不能接受將自己的臭橡皮作為早見結衣的枕頭。
努力地用大拇指摩擦將外麵的部分擦乾淨,又將爛了的包裝紙取下來。虎杖悠仁對著那塊被自己用自動鉛筆戳出好幾個洞洞的橡皮發懵。
虎杖悠仁豆豆眼版將橡皮悶悶地推到旁邊去,猶豫著,將捏著的書本放平。
他看著睡著的早見結衣,看她出門時打理整齊的粉色頭發被睡得有幾根不聽話地翹起來,他的手指變成小人,邁著小心翼翼的步子在桌麵上行走,一點點靠近。
食指伸出來,他試探性地繞著早見結衣的身體擺動了幾下,猶猶豫豫的,考慮用自己的手指作為枕頭的可能性。
他想了好一會兒,右肩因為提高的動作而變得僵硬疼痛。最終手指小人還是邁著拖遝的步子,慢慢原路返回。
結衣不喜歡和人發生身體接觸。
虎杖悠仁記得這句話,於是沒有冒昧地用手指充當枕頭,隻是讓手指小人離開時,輕輕地扯了一下早見結衣的裙擺。
因為睡覺的姿勢被無意卷起一點的黑色裙擺被拉平,將剛剛露出來的一小部分大腿遮起來。
粉色頭發的少年咬了一下筆頭,悶悶地度過了這節國文課最為難捱的最後十分鐘。
下課鈴響沒有讓早見結衣驚醒,叫醒她的是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伴隨著女孩子壓低的小聲尖叫。
她迷茫地看了看周圍,酸痛的脖子令她抬起手來,像是拎起小貓一樣拎住自己的後頸皮,上下地提起鬆開活動了幾下。
虎杖悠仁還坐在座位上,不過現在的姿勢是側對著她。
他大半張臉都向後扭過去,隻給早見結衣留下來一部分線條明朗的側臉。琥珀色的眼睛裡暖融融的,虎杖悠仁正仰著頭,笑著和身後的那群人說笑。
和虎杖悠仁一起說說笑笑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圍過來的,臉上有著濃鬱的學生氣和蓬勃的朝氣,笑意燦爛又柔軟,能看到枝葉繁茂的未來。
聊天的氣氛很火熱,看起來是聊得很開心。
早見結衣的眼神從虎杖悠仁的臉和女孩子們因為興奮而顯得粉撲撲的臉蛋上掃過,得出這個結論。
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到了一種極其格格不入的陌生感,身體下意識地往裡麵縮了又縮,直到背部牢牢貼在書本上。
直到整個書本建築被她撞得大廈傾倒。
“嘩啦啦——”
“……所以是需要在網上提前預定嗎?有沒有線下購買的方式?去了立刻就能買到的?”
書本倒下來的時候,虎杖悠仁還在和女孩子們說話。他暫時沒有關注到自己應該還睡得香甜的小甜心,也放心自己認真搭起來的建築物足夠堅固。
——隻是沒想到早見結衣會用力地躲避,將一側的書本壓得失去了重心。
虎杖悠仁下意識地扭頭,在看見自己的書本建築坍塌後表情瞬間凝固。
事實上早見結衣也沒想到的。
她剛剛的行為隻是像是在下水道陰暗生活久了的動物忽然見到陽光一樣,有一種身上被賦予了活著的刺痛感,觸動敏感的神經,大腦下意識地向身體發出了逃走的指令。
書頁的亂響在耳邊炸開,她像一隻受驚的貓一樣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舉起手臂擋在自己的腦袋上。
她不是那種身體鍛煉得非常優越的咒術師,就算是身體素質被鍛煉得超出常人,可現在全長隻有二十厘米的身體捉襟見肘。
被書本廢墟壓在最下麵,早見結衣眨眨眼,覺得手臂有點疼,像是被銳利的書角刮到了一樣,火辣辣的。
她眼圈紅了,有點不知道為什麼的委屈想哭的感覺,但又忍住了。
早見結衣就著被壓住的姿勢躺在那兒緩了十秒鐘,而後慢慢地挪動身子,打算用自己的力量爬出來。
隻是還沒等她開始自食其力,眼前被書本廢墟全部遮住的世界開始變化。書本被一層層移開,教室的光鑽進來,然後是虎杖悠仁的臉擠進她的視線。
早見結衣對上虎杖悠仁焦急的眼神,下意識地就將腦袋埋了下去,像是一隻遇到危險就把腦袋埋進土裡的鴕鳥,聲音小小的:“……我沒事。”
說了幾個字,早見結衣又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實在是太過於軟弱,於是很快就將自己的粉腦袋高高揚起來,表情冷硬:“隻是不小心被書壓在下麵而已,這種程度完完全全不用在意。”
很大聲,精神還很好的樣子。
虎杖悠仁懸著的心放鬆了點,但沒說話,依然抿著嘴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