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無聲地合上,將介於夜與黃昏的天光隔絕在外。逆光的濾鏡也因此褪下,讓他的真實麵容顯露出來。
那是一張早見結衣很熟悉的臉。她遲緩地將眼神從對方細長含笑的眼睛上抽離,最終聚焦在他勾起的唇上。
這個人明明笑得很溫和,可早見結衣總認為他的笑意隻是一副拿出來應付旁人的工具。桀驁的疏離的真實的他站在那副表象之後,用旁觀者的漠視眼神注視著其他人。
早見結衣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她小心地活動自己的手指,腦海中有一根警戒的神經在瘋狂的鳴叫。
它說快逃。
虎杖倭助還在說些什麼話,可早見結衣的心思早就不在那兒,隻看到站在老人身後的夏油傑舉起手,和她打了個招呼。
幾乎是立刻打了個寒顫,從沙發靠墊裡鑽出來的女孩子忙不迭將腦袋和身子重新埋進去,鴕鳥心態占據了上風。
早見結衣的手抓著自己的發尾,將發絲在手指上瘋狂地纏繞,希望用這樣機械性的動作讓自己能夠平靜下來。
她見過這個家夥,單方麵的。
某天她從高專溜出去找五條悟,看見這個男人就帶著這樣溫和的笑意,和最強咒術師五條悟打得招招致命,有來有回。
後來她問了五條悟有關於這個人的事情,不靠譜的老師顧左右而言他,最後隻含糊地說了一句結論性的評價。
“嗯……對於結衣來說,可能算是敵人吧。”五條悟這樣說。
她不懂什麼叫對於自己來說夏油傑可能算是敵人,又不想去追問五條悟,隻矜持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後那個一臉嘚瑟,散著著“小結衣想知道就快求求五條老師”的家夥瞬間將臉垮下來,發出拉長聲音的鬼哭狼嚎。
此時虎杖倭助將這個可能算是敵人的人帶回了家,甚至十分信任,想要讓他請回來的“除妖師”大人幫忙將屋子裡不乾淨的東西趕出去。
趨利避害是動物的天性,就算是高智慧的人類也不可避免受到影響。早見結衣是想逃的,可她看了看在廚房裡一無所知的虎杖悠仁,看了看瘦削的老人,眼神閃動。
腳步聲漸近。
胳膊開始發麻,早見結衣第一次感受到所謂遇到危險身體無法動彈的感覺。她呼吸有點困難,不得已張開嘴,像一隻缺水的魚一樣去汲取空氣中的氧氣。
這不對。
早見結衣想。
她是知道恐懼的感覺的,也曾經遇到過強敵受過生命的威脅,可她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明顯的感受到危險,仿佛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會被擰斷那樣。
早見結衣知道自己算是很強的那種咒術師,甚至特殊的術式讓她能夠在五條悟的手中都有所話語權。可眼下的感覺仿佛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孩在麵對一位特級咒術師的刀口。
“除妖師大人,先請坐吧。”
虎杖倭助看不見早見結衣,更不知道早見結衣在沙發的靠墊裡,他隻覺得那兒放著靠墊坐著會舒服一些,於是示意夏油傑坐下。
黑發男人麵色如常,依然維持著溫和又稍顯距離感的笑容,好像看不見靠墊堆裡麵那一團在發抖的粉色團子。
他坐下,沙發墊感受到重量微微下陷。
同樣感受到的還有早見結衣。
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了。一個危險的距離,甚至隻要對方伸手就能發動攻擊。眼前的世界變成混亂的色塊,早見結衣拚命深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情況卻更糟。
她好像出現了一點幻覺——
關於自己是如何被夏油傑殺死的。
被一隻手擒住脖子再毫不留情地扭斷、被巨大的咒靈吞進口中一點點被侵蝕壓碎……
“嗯,屋子裡確實有一些不乾淨的存在。存在的時候應該還很短。”
“是的,除妖師大人,那有什麼辦法能夠將那東西趕走嗎?”
“當然。”
“啊,對了。我的孫子……似乎被那怪物迷住了心智,不知道會不會有些……不好的影響?”
“您的孫子被迷住了心智?那倒是有點複雜了。”
早見結衣對身邊的對話一無所知,她此時已經在自己的幻覺中一點點被深藍發黑的大海吞噬,還在無儘地下落。
身體很沉重,她無力地掙紮,伸出手想要抓住點什麼。可痙攣的手指張不開,她無法阻止自己的下沉下墜。
溺水的人閉上了眼。
溺水的人被抓住了手。
不住顫抖的嘴唇被一隻手捂住,早見結衣還保持著大口呼吸的動作,呼出的氣體不斷地噴在對方的手掌。她痙攣而伸不開的手被整個握在手心,捏緊,又幫她鬆開,反反複複。
“放輕鬆,沒事的,我在呢。”
“呼吸的頻率慢一點,結衣,不要害怕,我會幫你的。”
“和我一起,快速地握拳,在鬆開。”
早見結衣下意識地照做。
她努力地將呼吸的頻率調低,手指跟著對方的動作努力地運動。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她儘管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可依然聽從,希望能夠能夠從水中被救起。
身體開始回暖,眼前的視線也開始重新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