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淵在蓮池邊也不知滾了多少個日夜。青煦又來看她。一進門便見到那不成器的滿地打著滾,傻愣愣地四處亂看。青煦道:“快快起來吧,你這副樣子何時才教化得好。神尊要你過去呢。”
天淵聽後,一骨碌便泡進了蓮池。
青煦這回倒是頗為讚賞的,邊點著頭邊對池裡的天淵道:“才說不可教化便又這般懂事起來了,一會兒我來撈你。”
可是,天淵靈秀到跟本不用得彆人來撈,便熟門熟路的,將自已搭在雲屋前曲廊的晚雲雕雪圍欄上,晾乾乾去了。
昏昏然要睡過去的天淵被青煦毫不留情的戳醒:“嘿,天淵啊,萬不可讓神尊久等。”一邊拽上她急急向爰靜居走去,一邊還不忘絮絮叨叨的囑咐她:“他身上不爽利,你切切不可違拗他啊。”
爰靜居裡,仙儀清絕的上元青華天尊正看著曜靈手裡的藥碗擰眉。
曜靈一副你若不喝我就一直站在這裡哪怕千年萬年也絕不放過的樣子。好在嘴裡的話卻還是低軟的:“祖宗爺,您就喝了吧,左右也就一口,您千萬彆再嚇著我們了。”
天淵就是踏著這句“祖宗爺”進了爰靜居。她站在門邊上,沒再上前一步,遠遠的看著榻上那極淡的九彩祥光裡荏弱的身形,手上握了握。
上元青華天尊向她招了招手,天淵一步步走向前去。然後,那傾絕三界,容色萬千的模樣便近在她眼前。
比猴精還猴精的曜靈一片心思都在那碗藥上,此時看神尊將天淵喚至榻前,眼珠子一滴溜,開口向天淵道:“正好來了,那麻煩你服侍神尊把藥喝了吧,切莫等涼了。”轉手,將藥碗交給天淵,向神尊一禮,就退下了。
上元青華天尊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天淵,緩緩開口:“拿過來”
天淵把藥送到他麵前,儀容高蹈,風範垂世的上元清華天尊便伸出雪玉般的纖細手指,指了指旁邊的花盆。
天淵……
上元青華天尊淡淡開口:聽話。
天淵轉轉眼珠,按來時路上青煦的囑咐:他身上不爽利,你切切不可違拗他。便學著上回神尊的樣子將藥倒入了花盆裡。
上元青華天尊那風華絕世的臉上,不見一絲波瀾,而那眉目間的山水迢遙,卻染了絲蒼寂荒寒。他定定看向天淵:“不喜歡待在這裡?”他語音淡淡,沒有一絲情緒,卻又帶著瞰臨一切的疏寂。
天淵琢磨不透他這話中背後的意旨,又忍不住握了握拳。
“莫要試了。”威儀尊貴的上元青華天尊含霜覆雪般淡淡道“我是不死之身,我不死,你身上的禁製便在。”
天淵認真的想了想,努力組織詞彙:“前日,可以”
上元青華天尊咳了一會兒,聲音低弱:“你混蒙未開,那力量無法駕馭,我縱神元不穩,你亦不可拿回。”
天淵使勁握了拳頭,然後,又認真道:“我的”
再然後,天淵定定看住那天地為之失色的容顏,再認真道:“都是我的”
向來驕衿自持,目下無塵的上元青華天尊,忽然覺得有些被她氣到了。卻又一時不好從她少的可憐的幾個字裡挑剔些什麼。
便將萬千遠山蹙向眉尖:“這般霸道麼。”
天淵一時拆解不清霸道的含義,又聽他淡淡道:“此後搬來爰靜居,跟青煦曜靈學說話。”
天淵立時違拗:“不”
上元青華天尊有些頭疼的看向她:“為何?”
天淵:“不”
上元青華天尊的頭更疼了,渾身不得勁起來。玉雪修長的手指按著額,頗有些無奈。緩了緩,聲音低沉:“那三域的寶物可願歸還?”
天淵覷著他的臉色,忖著他話裡的情緒,繼續違拗:“不”
“為何?”他又問。
“都是,我的”
舉世無雙,風華無兩的上元青華天尊敗下陣來。以手支頤,精神不濟道:你下去吧。
隻是從這之後,青煦和曜靈便每日出現在停雲居。一來就絮絮叨叨跟天淵東扯西扯個沒完。天淵竟然從他二人口裡知道了許多上古舊事,天界規儀,修煉心法,甚至話本傳奇。隻是天淵一邊舒服自在的繞著蓮池打著滾,一邊任由他們在那裡跟她扯閒篇,就是不開口回應一個字。
青煦:“天淵,天淵,你想不想知道天倉星君跌了那跤後怎樣了?”“太上老君有個七彩葫蘆,你猜裝的什麼寶貝?”“天淵,第二門心法,抱元守一,你可記下了?”
天淵:骨碌碌,骨碌碌。
曜靈:“天淵,如果是你,喜歡嫦娥多一些,還是織女多一些?”“要不要我帶你去群仙會看文曲星君怎樣舌戰群仙?”“天淵,若有人前來拜訪,你可還記得如何應對?”
天淵:骨碌碌碌,骨碌碌碌。
兩個人往往神彩飛揚的來,垂眉耷眼的回去。
金烏輪轉,鬥杓推移。
這日,天淵正將自己搭在雲屋前曲廊的晚雲雕雪圍欄上,睡的昏天黑地,忽的靈識一動,感覺到身邊萬千雲霧都歡悅翻騰的奔湧起來,滿院幽香陣陣漾起,瘋狂又含蓄,隨著靈風翩翩翻湧卻又很快謙卑恭謹地匍匐下去。
天淵一驚,翻身便從晚雲雕雪圍欄上滾落下地,一直滾到那襲纖雲織雪拽地長裾邊。她聞著滿院幽香不及萬一的好聞氣味,一伸手,便拽住了那雲擁霧繞的長衫下擺。
上元青華天尊仙儀卓絕的看著滾在腳邊擺弄著自己衣衫的天淵,毫無情緒。淡淡開口:“拉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