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青華天尊輕輕歎口氣，隻一抬眸，那秋水連綿，便無端端泛濫到天淵腦中心上，天淵將雙手背在身後絞紐在一起，怕按耐不住就要去握上那冰寒指尖，就要撲到他的懷裡。

卻忽聽他冷著聲音說道：“為何這般不知憐惜自己，頭上碰出這許多傷來”

天淵不知如何回答，隻說：“並不覺得痛”

曾經那般柔軟嬌憨的人啊，上元青華天尊的心抽痛得更加厲害，低低道：“總是會痛，會有人痛……”

“什麼？”天淵聽了似聽不清晰，便很自然的坐到榻邊，俯過身去，便又很自然的打開絞紐著的雙手，為他將軟被向上拽了一拽，就好像做了千萬次一般再為他又墊好雲枕，又伸手去拿雲帕為他拭額上虛汗。

然後，她自己又怔住。複又丟了帕子，急急站起，背了雙手繼續絞紐在一起，垂著眸，心中默默念著佩兒的名子。那名子便又成為一把刀，一點一點刺入她的石頭心。

上元青華天尊眸光沉沉，輕輕問“恨我嗎？”

天淵想，那站在九荒大地，抹去佩兒記憶的少微，一定以為佩兒是恨他的。於是她這麼想著就點了點頭。

她又猛然回過神來，便想安慰他，可又不敢提那個名字，想了想又笨口拙舌的說，“九荒很好，天淵，就很喜歡，一直待在九荒。”她原本是想說，佩兒便是留在九荒，也沒那麼糟糕。

可是，她看他又掩袖撫上自己心臟，知他心痛，卻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話，便又呐呐得不敢作聲。

上元青華天尊心中一片荒寒，他看著天淵，卻不知要怎樣才能將她護起來，命運要將她牢牢綁在九荒，他便是拚了自己的命，卻也不能更改分毫……自己親手斬斷的記憶，便永遠不要憶起，

痛，便由他一人痛。他隻想，她能無憂無怖，無喜無悲。

他開口想要安慰她，卻覺喉中腥甜，便強壓著忍耐不再言語。天淵看他這副懨懨模樣，隻覺自己又惹他生了氣，便有些泄氣得難過起來。上元青華天尊心中不舍，抬手欲撫上她的臉頰，手伸到半空，又凝住。

上元青華天尊的手，凝在半空。天淵的手，絞在背後。

他們兩兩相對，任時光靜止。

最後，天淵還是任他的手輕輕回落，訥訥的強調：“九荒，隻有我那一處壤土”

她緊緊盯著上元青華天尊，想從他那裡看到些什麼答案。可看著他微微顫抖著唇，就是一個字也不肯說的樣子。終於默默後退，轉身離去。

她心裡空落落的，卻又脹得很。她急於想去證實，又害怕得到證實。如果證實，那就說明他從未將她說的每一句話當成是天淵說的話，他隻是透過天淵在聽佩兒說話，他把天淵，當成佩兒。可是，她隻是天淵，不是佩兒。她不想做誰的替身。

她想，佩兒應是在很早之前，在自已有了靈識化出肉身之前便已殞落了，所以她從未見過另一處壤土。而自己亦出自九荒，便被思念佩兒的上元青華天尊當做佩兒看待。她一想到這些，便又如前幾日般，狂躁又混亂，甚至還比前幾日又多出些悲涼來。直直讓她想將自已撞碎。

她痛苦的想，做塊石頭，為何這般艱難。

夜色沉沉，天淵蹲在窗下，與他的少微一窗之隔。她隔著窗想，他現在怎樣？有沒有喝藥？還痛不痛，睡得沉不沉，為何卻一點聲響也沒有。

漸漸的，好似聽到窗裡的聲音，她抬頭，恍惚看見少微正望著她，又好似並沒有望她，隻是透過她在看向遠方。她轉頭向自己身後看去，是莽莽九荒的漫漫黃沙，那裡有一圻天壤，有青芒閃耀。她心慌的想說，那不是佩兒的地方，是天淵的地方。卻看到少微略過她向那青芒走去，她伸手卻怎麼也抓不住他，她叫：“少微，少微”卻根本叫不出聲來。她想向他跑過去，雙腿卻沉得如千斤大石，挪不動地方。她掙紮著徒勞著，眼看著少微走近青芒，那青芒卻忽然寂滅了。一切都不複存在。她看到少微不停的大口大口的嘔血，那血染紅了他的衣襟，染紅了九荒大地。她害怕極了，她大聲叫“少微~”

天淵猛然睜眼，四圍寂靜，祥雲環繞，微風輕拂，還是爰靜居安然的模樣。隻是她出了一頭的汗，夜風一吹，她想著剛才的情形，不由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