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青華天尊心如刀絞，他忍耐著低聲道：“惜從，你……聽我說……我，我……從未，從未要將你……當做誰的替代……”

那墮魔怔怔的看著他，血眸中滴出血一般的淚。

上元青華天尊撐不住的倚著身旁的頹垣，繼續道：“你可知，你……原為我，我的侍女……佩兒的……一絲靈識。佩兒……為天下安定，將自己獻身於九荒壤土，替我……鎮壓了邃藪……火毒……”他艱難得再次壓下翻湧得腥甜，喘息了一會兒，接著道：“我心不忍……便欲將她……的一絲靈識帶回身邊……可是，卻，卻……遺落閬風巔，人世輪回，曆億萬年，終成為……你……”他忽得又緊緊咬住唇，將那翻湧上來的血腥再次逼了回去。“億萬年後，佩兒得天地精氣化做天淵……”他語音顫抖，氣息不穩。“你，終將……回歸天淵的靈識，你們，是一體……”

墮魔聽的認真，血眸一瞬不瞬，緊緊盯著師尊，“我與天淵，是一體？”看師尊點頭，她又道：“那我與天淵，你要誰？”上元青華天尊緩緩道：“你們是一體，是同一人。”他看著惜從，眉目間是濃得化不開的萬千憐愛：“惜從，我……從未想過棄你不顧……”

墮魔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嗚嗚哈哈的狂笑起來，笑得血淚橫流。

上元青華天尊滿心痛楚，上前一步，將她帶入懷中。卻隻聽懷中沙啞傑傑的聲音嗬嗬著道：“你從未想過棄我不顧，卻將我獨留青阿峰淒風冷雪之中？你從未想過棄我不顧，卻將我看做彆人解你相思之苦？你從未想過棄我不顧，卻任魔尊帶你離去留我墮身成魔？”

她一把將師尊推開，嗬嗬的似哭似笑的道：“嗚嗚嗚嗚……哈哈哈哈……師尊啊，我已不計前嫌，隻要留你在我身邊，不要再跟我說那些無用的假話了。嗚嗚嗚……哈哈哈……”

上元青華天尊被她推了一下，氣血翻騰，卻再上前來對她道：“惜從……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顧好你……”

墮魔滿臉血淚，顛狂的叫起來，“那你向我賠罪！將天淵殺了！！向我賠罪！！！”那墮魔滿心滿腦邪火焚燒，那邪火炙烤得她頭腦混沌狂暴乖戾。

上元青華天尊輕輕道：“不可以，惜從，天淵並未做過錯事……”

他話音一落，墮魔更加顛狂起來，眸中血色更濃，渾身魔紋纏繞流動，隱隱的燃起赤色火焰：“哈哈哈哈，從未做過錯事……嗚嗚哈哈哈！！……果然，我倆之間你永遠舍棄的是我！是我！！……嗚哈哈哈哈”上元青華天尊又上前一步，冰涼的指尖拂過她的額頭：“惜從，你醒一醒。”

我曾教你，常道無名，唯德以顯之。心所向善，天道佑之，眾邪遠之。而你，何因一已之思，卻生邪念。

那指尖冰涼壓下肆虐焚燒著她的邪火，她一時身上魔紋淡去，腦中心中不再火燒火燎，眸色竟也不複血紅。

上元青華天尊靜靜看著她，輕輕道，“惜從，魔由心生，欲去心魔，須知心魔因何而生。”他緩緩道：“惜從，你此後留在這裡，我日日前來，助你拔除心魔”

說完，上元青華天尊轉身離去。

晦昧窅翳的無相界，再次隻留惜從一人。

天淵抱著的少微忽然身體微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那血噴了天淵一身，天淵的石頭心便又如要碎了般的痛起來。她輕輕的喚他：“少微，你回來了麼？少微……”少微睜眼看到天淵焦急慌亂的樣子便低低道：“放心，我無事……”可他話音未落，便又噴出一口血來。

厥初、青煦、曜靈、天末四人已收回四處尋覓的神識，俱圍在神尊榻前。他四人服侍神尊億萬年，本就深具神力，當時一看神尊便知他神識被攝走了。天末臉色發青，強壓怒火上前便欲探神尊身上有沒有留下什麼人的氣息，好讓他追了過去直接斬殺他！

可是神尊卻止了天末的動作，隻喘著氣，低低的道：“此事……就……此，做罷……”四人一驚，敢將神尊傷成如此，上天入地，四海八荒，億萬年來，還未能有一人！到底是什麼人能有如此膽量如此本事！做罷？！如何做罷？等著那人再來將神尊攝走麼！神尊啊，您知我四人眼看著您的神識被擄去，卻找尋不到時心裡多焦急，心有多痛麼！四人欲再尋問，上元青華天尊卻暈了過去。

神尊止了天末的探尋，卻沒止彆人的，厥初最沉穩，便輕輕伸手探去。他一驚，道了一聲：“墮魔！”

厥初曜靈二人守在神尊身旁，青煦天末便抬腿就要去尋那墮魔。天淵忽然轉頭道：“你們，彆去。”她看二人止了步，便又接著道：“怕少微又生氣”她擔心他們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解釋：“應龍，魔尊，”又急急的道：“少微不能再嘔血了”

爰靜居中依然仙雲浮動，祥光幻彩。爰靜居外，四神侍分立四角，嚴陣以待。天淵說得不錯，與其又違命去追那墮魔若再惹神尊嘔血，他們會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那倒不如就在這裡好好保護神尊，守株待兔。

時光緩緩流動，天淵靜靜守在榻邊，她握著少微冰涼的手指，看著那玉雪容顏，心中暗暗打定注意。這時，榻上的人輕輕哼了一聲，慢慢醒轉。

天淵心有餘悸的看著仿如失而複得的至寶，少微亦想著惜從那顛狂的樣子，心痛眼前懵懂無知的姑娘。天淵與少微兩兩相視，忽而他們異口同聲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天淵聽了少微的話，隻覺她的石頭心又在痛得裂開，便道：“少微，天淵是石頭，不會痛，不要少微保護。少微不同，天淵不舍得少微再有一點點痛。”她眼眶酸澀極了，她心裡脹得滿滿的，滿滿的她說不出來的情緒，她隻想緊緊護住少微，她的少微為何要受這般多的苦。

上元青華天尊忽的扶住床欄，掩袖按住自己的心臟。可是，天淵已經感受到他的痛了，便又輕輕抱住他。一會兒，天淵抬起頭來，儘力的組織了詞語：“天淵，不要少微做什麼，天淵唯一要少微，愛惜自己”

微涼夜風帶著淡淡神息拂過窗欞，拂上重簾，拂著當年佩兒的麵頰，拂過神尊枯寂空洞的心，變幻出萬千神彩，浮蕩在他們二人之間。少微在榻上撐起身子，仰麵看著天淵，緩緩伸出手，觸上天淵的麵頰，他眉目之間，是那化也化不開的千江春雪，萬古清愁。他輕輕地道：“我亦，如你所想”

天淵，我定帶你擺脫宿命，護你周全。

天淵的宿命劍刺神尊，是入殞靈淵，是神魂消散。他知天譴難逃，當年雖應龍躲過，但失了逆鱗，亦需承受億萬年乾涸修煉之苦。而自己亦受其患，這億萬年來，身上各種折磨，亦有替應龍受過之處。無妨，值得之事，便坦然受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