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奴比較懶,明明會說一連串的句子,卻還是帶著天生的不斷重複叫喚的習慣:“一個一個一個一個一個……”
天淵:“……”
威嚴的九荒帝君一揮手,求求你彆再叫了,將人帶上來吧。
來的是一位很老很老的老頭兒,黑黑胖胖,一把粗疏的胡子垂在胸前,身上背著一個酒葫蘆,一雙眼睛有些混濁,衣衫破爛,腳上的鞋隻剩了底兒,十個腳指頭全露著,一看就是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他一進來,便盯著天淵看啊看,使勁兒揉了眼睛還是看不清得看。他胡子抖啊抖得,想要叫她,終又忍住。
天淵看著這個老頭兒,心下奇怪,便呆愣愣走上前去問:“你是誰?”
老地仙聽到她這句話,一直忍著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他從不知道天淵,隻是他那日在閬風巔天敬堂見到又添了一副新的畫像,那幅畫像下麵寫著“九荒帝君”。那畫像上明明就是他的寶貝丫頭惜從的模樣啊!
老地仙,撐著身子從遙遠的藏名山走到了九荒,找到了萬物宮,見到了九荒帝君。
可是,當他第一眼看到天淵的時候,我就知道那不是他的丫頭,她們的眼神不一樣,但是她們卻又那麼相同。老地仙老眼昏花混濁,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對九荒帝君說:“我以為能再見到我那丫頭,但是,你不是她。可是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回不去了,你能收留我嗎?”
天淵想起自己那絲墮了魔的靈識,荒涼得點了點頭,老地仙便在九荒安了身。
此後,九荒帝君,日夜不停,在九荒大地四處征戰,從此,九荒帝君了開始正式沙場生活。
。
狂風烈烈,熾焰紅旗,飄揚四個大字:#%¥*
……
……
嗯……敵我雙方都有點尷尬,反正,大家誰都不太識得字。但是,大家也都算識得——那上麵它根本不是字啊!分明是四個黑團團,隨便塗了塗的黑團團!
可是!我們偉大的九荒帝君說了,那樣的四個黑團團,便是叫做:
九荒帝君!
就連對麵那些敵軍,也都分外欽佩拜服的隻要見到四個黑團團,便知道:是那位了不得了的“九荒帝君”到了!
老地仙曾問帝君:“帝君啊,您明明是會寫字的,為何不寫了出來給大家認識?”
站在九荒一望無垠的蒼莽大地上的九荒帝君,聽了這話,蒼涼的笑了:“反正它們不認字,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認我這個人!我便是塗了黑疙瘩,它們也知道是九荒帝君!”
可這樣說著,九荒帝君心中卻又想起那個教她認字的人來。
她想起那人的溫聲低語,想起那人的無奈歎息,想起那人的萬千風華,想起那人的清涼味道。她想起,那人染血的薄唇輕輕的對著她說:“萬物在,我就在……”可是,九荒已漸生萬物,卻依然沒有那人一丁點氣息。
她憶起,他滿是心痛得說,“我的天淵,你怎麼能流淚呢……”而今她滿目血淚,卻再沒有他心痛著的歎息,再沒有他瑩白手指的撫摸,可是,她是那般的懷念著,懷念著他指尖那冰涼的溫存……
我想念你啊,我的少微!可是我來來回回都找不到你,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啊!可是,我找遍九荒,浩浩長風裡沒有你,滾滾黃沙中沒有你,茫無涯際的時光總是沒有你!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啊!
——天淵終是明白,那人……他不在了!完完全全的,不在了!!
九荒上空悲號更加震徹天際,九荒大地狂風漫卷黃沙,慟川上掀起巨浪,波濤翻湧,在這天雲沙浪之間,一個渾身鎧甲披頭散發的人影,又在癲狂得四處奔跑呼號,哭喊得幾乎斷了氣息。
她一邊跑一邊嘶聲呼喚,沒人聽得清卷起的呼嘯罡風中,她呼喊的是什麼,隻是看到這一幕,九荒的子民們就知道,他們偉大的帝君又發瘋了。
可是這回,天淵瘋得太厲害了!
她沒日沒夜四處狂奔,她哭得滿臉血淚,她喊得嗓音破碎。
天淵自石心崩裂,慢慢長出了柔柔嫩嫩的肉心,她的肉做的那顆心啊,裡麵一幀一幀滿滿都是上元青華天尊清寂萬千的樣子,她的心啊,都是那人的模樣。
你說萬物在你便在。可是我上天入地四海八荒找遍了所有萬物均不是你,你說萬物皆是你,我便愛惜這萬物萬靈,不使他們受到一點傷害。可我等不來你找不到你,你說你便是萬物,可萬物皆不是你,少微啊你騙的我好苦!你怕我失去你活不下去,可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呀,少微我到哪裡去找你!
天淵站在了翻滾著颮雲與法雷的殞靈淵前,她看到那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身影,靜靜坐在一塊巨石之上。
好像已坐了許多年,已等了許多年。
惜從身上魔紋已淡,幾乎看不出什麼印記了,她扭頭,“我已等你很多年了”墮魔語音平緩,無喜無悲。
天淵點點頭,心中與自己的這絲靈識相通,知道,她與自己一樣,不想再留存於這個沒有少微的枯寂世間。
惜從又緩緩道:“師尊走時,要我守住本心。而我的本心,你道為何?”
天淵那顆長成了肉的心開始簌簌著勯動,有種破土欲出的念頭,仿佛因著她的一問就要萌發起來:“為何?”
“我的本心,就是師尊!我何需隱藏,何需要對世人有所交待,我,便是我!”
天淵心中一慟,這絲靈識要比她自己勇敢得多!她靜靜聽著惜從的話,靜靜的點頭,再靜靜的看著惜從翻身躍入殞靈淵……
天淵沒有說話,沒有阻攔,她跟著自己的那絲靈識,隨後也翻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