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斯頓鎮的居民們都說豐收節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薄霧剛散,街上到處彌漫著麥芽和玉米的香氣。村裡的農戶將這一年細心嗬護下長成的巨大瓜果拿出來展示評獎;有錢人們抱著他們的寶貝狗,穿梭在珠寶店和板車長龍中;陶碗和銀質燭台一起堆在地上,兩個攤主正湊在一起聊著家常。
塔維斯鎮長家的小女兒蕾婭在近身女仆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走在慶典外圍的黃楊木矮籬上。
她身著一條藍白條紋高腰長裙,頭戴一頂綁著天藍色蕾絲飄帶的小圓禮帽,烏黑茂密的長發在腦袋後麵挽了一個玫瑰狀的發髻。
她張開雙臂試圖保持平衡,一隻手拿著一本詩集,另一隻手握著半個蘋果。酒紅色的小皮鞋踩過每個圓木樁,飄落下幾縷木屑。
遠處一個黑黑的圓點正在向她靠近。那是一輛裝滿南瓜的木板車,一匹灰白色的馬在前方引路,馬與南瓜的主人正輕快地吹著口哨。秋風將幾片黃葉吹過她的耳畔,落在前方的馬路上。
馬路對麵就是審判所。她停下了腳步,向審判所旁的刑場望去。
高地的優勢使她不用在意前方人群的遮擋。她能看到一個女人手腳皆戴著鎖鏈,被人推上刑場。三根吊繩在她麵前隨著秋風搖晃,她看不見,因為一個黑色布袋罩在她的頭上,但她仍舊害怕得瑟瑟發抖。
人群興奮起來,他們圍著刑場歡呼,在吊繩圈住女人的脖子時痛飲麥芽酒。
行刑者將女人吊起,她的雙腳在半空中撲騰,黑色布袋裡發出痛苦的呻-吟。漸漸地,她停止了掙紮。她的手臂和腿像橡膠被拉長一般垂下。
人群又爆發出一陣叫好聲。顯然,沒有什麼比在豐收節宣告一個女巫死亡更錦上添花的。
蕾婭麵無表情地觀察著這一切。她無法接受,但又慶幸不是自己。
她痛恨女巫審判,但那些痛苦和焦灼一旦先被定性為“一場遊戲”,人的感知就會被模糊。
秋葉又被卷起。這一次,它們沒有選擇撫摸蕾婭的臉頰與脖頸,而是沿著葉脈破成又細又硬的碎片,直接朝她的雙眼襲來。
“嘶!”
她的眼睛一陣劇痛,完全無法睜眼,就好像她也被套上了一個黑色布袋,而布袋中有千萬根小刺正在有規律地紮她的眼球。
她丟下手中的書與蘋果,費力地揉著眼睛。但對未知與黑暗的恐懼使她的雙腳不聽使喚。一向平緩的木籬不知為何突然變得高低不平,她的雙臂再也無法幫助她保持平衡,腳趾也因踢到木樁變得麻木,重心不穩,一腳踏空。
她摔了下去。
一聲馬鳴劃破長空。
南瓜滾落在她的身旁,又在馬路邊緣的石牆和矮籬上撞了個稀碎。她的半張臉貼在路麵上,眼睛隻能艱難地張開一條縫。她看到她的女仆想要抓住她的手,卻隻扯下她裙邊的一片布料;聽見馬兒的嘶吼與主人驚恐的尖叫。
意識逐漸模糊,南瓜泥與馬糞混合的臭味也逐漸消散。她聽著女仆焦急的喊聲,緩緩閉上了眼。
“小姐!小姐!”
“快醒醒!”
“小……姐……”
“啊!”
梁艾佳從床上驚醒,上氣不接下氣,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的輪廓滴到了被子上,浸出一個圓圓的水印。
她慌忙向四周看去。這是一間磚石與木料混合建成的屋子,寬敞的房間裡鋪著印花的地毯。屋內的陳設不算豪華但絕不寒酸,可以看出精心挑選過的痕跡。而她正躺在一張鵝絨床上,淺黃色的帷幔飄落在地上,對麵掛著一幅風景畫。
“可惡!怎麼又回來了?”
這不是她的房間,這是她玩過的一款乙女遊戲中的女角色蕾婭·塔維斯的房間。
這款遊戲名叫“狩獵時代”,是一款以全民獵巫為背景的乙女遊戲,因為遊戲中對長達兩個世紀的獵巫運動描述過於細致,發行第一天就被推上了遊戲榜的熱搜。
梁艾佳不過是覺得把戀愛遊戲的背景設定為可怕的獵巫時代有點不可思議才下載的這個遊戲。
但好奇心害死社畜。就在她點擊“開始遊戲”後,一個二十五歲的無良小報八卦記者變成了乙女遊戲中的惡毒女配。
還未完全清醒,梁艾佳的麵前就浮現出一塊藍灰色的虛擬屏,上麵寫著:
【通關失敗,請玩家再次嘗試。】
“我去!又失敗!什麼破係統?這麼難搞你好歹給我開個金手指吧!”她指著虛擬屏唾罵道。
而一陣屏閃過後,係統隻冷冰冰地回複道:
【檢測到玩家有使用外掛的傾向與辱罵係統的行為,係統自動關閉。】
“關閉?什麼?”
梁艾佳急得掀開被子,向虛擬屏抓去,但她隻抓到一手空氣。
“係統?你還在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無人應答。
“好係統,我錯了。你跟我說說話。”梁艾佳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一片死寂。
梁艾佳:我完了。
這位塔維斯小姐是一個臉譜化的反派角色。不過是個鎮長的女兒,卻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鎮上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被她欺負了個遍。
其中,女主角瑟琳娜又是最慘的一位受害者,蕾婭甚至因為嫉妒她能得到所有人的愛意而誣陷她是女巫,將她推上了審判台。
初來乍到的梁艾佳也曾興奮過,認為通關的秘訣就是自己像漫畫裡那樣去攻略男主或女主走向人生巔峰。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的三位男主隻有女主這一個真愛,而由於她穿越的時機不對,飽受其摧殘的女主看到她就像兔子看到老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就算她完完全全按劇情走,做好惡毒女配的本職工作,也還是逃不出去。
記憶中,這款遊戲的開局並不在這個時間點上,而是更早。但不知為何,從變成蕾婭後,她就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自己十八歲生日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