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聞殿下之品好有古時君子之風,今日得見書齋,果真典雅非凡。”
聞青輕抬頭,透過竹簾向外看,依稀看見個穿深藍長袍的中年男人的影子。
接著是江醒平和清冽的話語:“使君客氣。”
“……”聞青輕坐在竹簾裡側,咬著筆頭有些猶豫,她是不是不該在這兒。
簾外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她。
江醒瞧見她的瞬間,微微一怔。他身側之人疑惑問道:“殿下,裡麵那位是……”
“是崔君的學生,姓聞。”江醒回過神。
江醒收攏思緒,招手讓聞青輕過來,向她解釋:“這位是揚州刺史陸柳,陸使君。”
“來見過使君。”江醒看聞青輕。
聞青輕上前幾步,對陸柳行了一禮:“陸使君。”
“原來是崔君新收的小弟子,”陸柳腦中仍在回想太子殿下剛剛的反應,掩下心中訝異,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稍稍彎身,看起來很和氣的樣子,“聞姑娘,百聞不如一見,久仰了。”
他說起話來聽著可真讓人開心,聞青輕正想著怎麼接話,江醒已開口說:“寫字去吧。”
“……”好吧。
聞青輕小跑著往裡去。
她本來想去睡覺的,現在倒不好再找宋書,聞青輕隻能繼續練字,困乏間聽見竹簾外細碎而模糊的交談。
“揚州向來多有山匪流竄,近日愈發猖狂,匪寇搶劫山下百姓、踐踏莊稼、搜刮財帛、害人性命,我數次派人前往剿匪,可這些匪寇寨子堅固,又捉了許多人質上山,實在令人困擾,”陸柳深歎一口氣,“怪我無能,不能想出什麼高妙的計策;山匪微薄,不能令朝廷下問。我今日來,是想請殿下幫我上書奏表,托殿下情麵,請朝廷派些經驗豐富的士兵來幫忙剿匪,若能,柳萬死不能報殿下之恩。”
江醒隻說儘力一試,並未承諾什麼。
“……”
陸柳滿臉憂思地走了。
竹影深深,秋光微涼。
江醒進裡間的時候,聞青輕已經睡著了,他掀著竹簾,一眼便看見小姑娘闔著眼睛,兩手交疊,睡得很乖巧,一隻手裡還虛虛握著隻毛筆,他走近,拿起聞青輕的練字紙細細端詳。
前兩張寫得倒是可以,最後則完全不能看,大概是困了,最新的一張上麵畫的都是江醒看不懂的鬼畫符。
右下角的字好認些,他細細辨認,才知道是“山匪”二字。她本來想寫匪寇的,寇字太難她寫不出,寫到一半被塗黑放棄了。
“山匪”二字邊上還有一行小字。
——不了解,問一問殿下,問師父也行。
她自己都是小小一隻,倒很有勤學好問、憂國憂民的誌向。
江醒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把她亂畫的這張紙連同之前兩張一起整理好,擺在小案一側,找宋書要了件薄被給她披上,從一側書櫥中取了一本書出來看。
黃昏時候,屋外漸漸下起了雨,雨絲寒涼,透過窗子打在書上,微微濡濕了頁角。
江醒在滿室清苦的藥味中偏頭向外看,清冷的空氣中,一棵梅樹悄然生出淡白的花苞,沾在枝頭,零零星星藏在冷風裡,恰似洋洋灑灑的白雪。
他算算日子,恍然意識到,現已是初冬了。再過不久,就是年關。
他給聞青輕掖了掖被子。
——
今年揚州的冬天有些寒冷,十月末迎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天地素白,遠山蒼茫。
秋深時雨水連綿,入了冬天氣愈冷,現在甚至開始下雪,山道結了冰,益發不好走。
這些日子,聞青輕就一直待在小院,上午聽崔町講學;下午玩耍,有不能解決的問題就去後山找江醒;晚上練字、逗貓,睡覺,很平淡地過了幾天。
這一日,崔町講學時忽然提起:“快到冬至了,該是團圓的日子。”
聞青輕忽然想到什麼,有些擔心她的功課,說:“太子殿下要回京師嗎。”
“為何問這個,”崔町有些不解,但還是答,“應當不回吧。”
太棒了……咦?
那他不是得不了團圓麼。
聞青輕哦了一聲,江醒不回京師她很高興的,他要是回了,她的課業該怎麼辦呢;但他不回,聞青輕又覺得獨自過冬至有些可憐。
她腦中靈光一閃,開心道:“師父,我們請太子殿下和宋書一起來過冬至吧!”
崔町怔了怔:“你說請誰。”
聞青輕非常開心,似乎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好主意:“太子殿下呀!他不是不回京師嗎,正好與我們一起過。”
崔町有點想笑,心道這怎麼正好呢,又想起她近日確實與後山走得很近。
太子殿下至純至性,同他相處倒也沒什麼。他亦有心讓輕輕與太子殿下多相處些。
“也好,你若喜歡,便如此吧,”崔町應承下,過了一會兒,語氣委婉,怕傷害她的熱情,“隻恐殿下不會應允。”
“這不要緊的,”聞青輕看得很開,烏黑清潤的瞳仁轉著光亮,繼而輕快道,“我想與殿下和宋書一起過冬至,殿下若不同意,該我求一求他。”
這有什麼難的,她就常常求他教自己讀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