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不值得你多看一眼(1 / 2)

淺橘色的太陽掛在薄藍的天空之上,慷慨流入大地的,是金燦燦的、溫暖的、仿佛被揉碎的金箔一樣的東西。

日子昏昏的,天氣明暖。

聞青輕第三次送走了全福。

這個伯伯,他真得很奇怪!

總想拐她去冀州。

幸而她對這種事已經相當熟悉了,再不會上當。

“我不能去冀州,”聞青輕踩在假山青苔上,伸手摘樹上的紅山茶,想也不想胡說八道,“我的小貓是揚州的小貓,它去了冀州會思鄉的,思鄉就會生病,我不要。”

“……”全福欲言又止,很難回答,摸了摸鼻子訕訕離開。

崔町剛好出來,撞上這一幕,情不自禁笑了會兒。

“你不是摘過花了,還摘什麼。”崔町問。

他知道聞青輕每天都會給崔翎衣摘一枝花。

九娘未必喜歡,她卻做得很開心,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什麼。

挑倒是很挑,隻要最新鮮最好看的,不被她喜歡的哪怕摘了也會扔掉,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壞習慣,如是摘了幾日,樹都要被她摘禿了。

“早上的不好看呀,有一片花瓣枯了,我再送一枝去。”在師父麵前爬到假山上總是不宜的,聞青輕小心地從假山上爬下去。

幸而崔町沒有說什麼。

聞青輕鬆了一口氣,拍拍身上的灰。

崔町聽見她的話,想起崔翎衣,微怔了怔:“你如此上心也很好。”

他其實也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小妹妹,偶爾想起,便覺得為難。

崔町歎了口氣,摸摸聞青輕的頭發,說:“一同去吧。”

聞青輕自然答應,抱著她精挑細選的山茶花,在師父身邊跑跑跳跳。

“小姑姑昨天給我紮頭發了,我喜歡那個,師父你跟小姑姑學一學,”聞青輕語氣活潑,細細叮囑,“還有,小姑姑最近不開心,你要哄一哄她。”

崔町覺得好笑,問:“我能如何哄她。”

聞青輕眼睛睜得圓圓的,小聲嘟囔道:“師父如何哄我就如何哄她呀,這算什麼問題。” 她是你妹妹呀!

崔町沒聽清,摘掉落在她發上的枯葉。

二人走到崔翎衣的院子前,聞青輕率先一步跑進去,她得讓小姑姑看看她挑了很久才挑出來的漂亮山茶,她一下子推開門,脆脆喊:“小姑姑!”

聞青輕一抬頭,大腦空白,愣在門口。

——她看見一條長長的白綾。

竹簾內,木窗緊閉,透不儘一絲光,白綾自橫梁中穿過,底下被打了結,幽幽然懸在半空。

崔翎衣一身素衣,站在凳子上,雙手抓住白綾。

她似乎在走神,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睫被淚水沾濕。

她站在那裡,像一尊沒有靈魂的塑像。

“小、小姑姑。”

聞青輕渾身顫抖,眼淚情不自禁湧出來,山茶花掉到地上,發出輕輕的沉悶的響音。

聞青輕往屋裡跑,一個不注意被門檻絆倒,重重摔在地上,手腕磕得發青。

“小姑姑……”低低的泣音似乎驚醒了崔翎衣。

崔翎衣瞳孔一縮,眼神愕然,淚水順著臉頰滾落而下,驚嚇過後,她重重摔在地上,胳膊被地上的碎瓷劃破,汩汩流出鮮血,素衣一片鮮紅,她顧不得疼,踉蹌著跑到聞青輕身邊,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崔翎衣的下巴抵住聞青輕的頭發,渾身都在顫抖,連聲音都發飄,手忙腳亂地給聞青輕擦眼淚,自己卻淚流不止:“對不起、對不起,輕輕……小姑姑嚇到你了,輕輕不怕、不怕……輕輕,不哭了……”

崔町站在門口,臉色難看,手指攏在袖中微蜷了蜷。

側屋侍奉的人聽見這裡的動靜,連忙跑出來,從崔町身側跌跌撞撞地跑進去,撲通一聲跪在崔翎衣身側。

“九娘……我的九娘!你這讓我怎麼活啊!”

屋裡哭聲漸起,亂成一團。

崔翎衣說不出話。

崔町上前,把聞青輕抱起來,她被嚇住了,被師父抱在懷裡也沒有反應,懵懵的,蒼白的小臉掛滿淚水,崔町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聞青輕還是怔怔的。

崔町喚來一個仆役讓她把聞青輕抱回去。

崔翎衣素衣沾血,眼瞼低垂,出神地望著地麵。

死了倒乾淨。

不死又該如何呢。

崔町將聞青輕送走,自己又回來。

他素來是清冷溫和的性子,對所有人都很和善,從來不會生氣。

崔翎衣走神間,也能想到此時此刻,長兄必然站在門口安靜看著自己,就像幾年前他們在家中遇見,隔著幾道門接受她遠遠的拜見一樣溫靜清冷。

血腥氣漸漸漫延開,齊媽媽伏在案上哭,崔翎衣已經流不出淚了。

她愣愣地擦擦自己被瓷器劃傷的傷口,碎瓷還紮在傷口裡,鬼迷心竅間,她把碎瓷拔出來,握在手裡,鮮血流得愈發凶。

崔町上前兩步,青色布料映入眼簾,崔町站在她麵前,一舉將她拉正,給了她一個耳光。

清脆的響音在暗室中響起。

“崔翎衣,你當真勇敢。”他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

崔翎衣發髻鬆散,微微偏了偏臉。說是耳光,其實沒用什麼力氣,不是很疼,崔翎衣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心生懼意,慌亂把碎瓷扔在地上,目光散亂落在地上,心亂如麻。

崔町踉蹌了下,無力地倚靠桌案,微微垂眸,碎發散亂,遮住眼睛,流出的情緒也模糊難測,竹青色衣料垂在地上,清顴瘦白的手藏在袖筒之中,分明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