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則隱約間聽到了李長淵的聲音,但他醉得太厲害了,頭腦一片混沌,本能地想要開口回答,卻又咬著唇,仿佛想到了難過的事情,眉頭緊皺,身軀不自然地顫抖。
他甚至眼角發紅,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悲傷得難以自已,銀色長睫濕潤了幾分。
李長淵一頓,他從未見過顧雲則如此。
他知道,自己的師尊對外清冷,實則內心溫柔,小時候每次他受不了淬體夜間苦痛難眠,師尊總是守在床頭,用冰寒的靈力儘可能地幫他減輕痛苦。
那時,他滿心師恩如海,隻覺師尊無所不能,後來有一天,師尊寒毒發作,突然在他麵前倒下,他才知道,師尊也有脆弱的一麵。
師尊,是需要保護的。
李長淵看著雙眸緊閉、渾身發顫的顧雲則,心痛如絞,俯首問道:“師尊,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何事?”
然而,顧雲則感受他的氣息,麵色更加難看,好像墜入了更深的夢魘,非常抗拒他的靠近。
李長淵想不通原因,卻有一種極為不祥的感覺。
就好像……他極力維持的某種平靜即將破裂,甚至徹底崩塌。
而且將會不可挽回。
再無法修複。
李長淵麵色沉重,可顧雲則閉口不言,他也沒辦法,隻能先把顧雲則抱回玄清殿。
然而,當他一跨出偏殿門檻,符浩消無聲息地從黑暗中走出,雙眼微眯,視線直直落在顧雲則身上。
李長淵眼神頓冷,盯著走來的青衣人。
符浩抬眸,麵色平靜道::“李師侄來了,怎麼不跟我打招呼?”
“你知道我來。”
“誠然。”
元嬰修士的神識強能覆蓋方圓百裡,符浩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李長淵闖入他的玄靈峰呢。
符浩也不廢話,直說:“李師侄,你師尊說要在我這待幾天,你怎麼能深夜把人帶回。”
顧雲則清醒的時候,李長淵對待符浩的態度十分尊敬,比一般弟子還要尊敬有加,而顧雲則現在醉得不省人事,李長淵自然就表現出了真實態度,也即——實打實的反感。
他反感這個以友人身份待在師尊身旁的男人,反感這個人看師尊的眼神。
李長淵沉聲道:“師尊醉了,我帶他回去。”
符浩道:“師兄醉了留在玄靈峰休息不正好嗎,有何不妥?”
明知故問。
李長淵眼神愈加冷厲,隻道:“我擔心師尊在外寒毒發作,給師叔帶來不便。”
符浩微笑:“無妨,我亦掛心師兄的寒毒,早備好了丹藥,雖不能根治,但緩解還是可以的。”
“是麼。”
李長淵盯著符浩,仍然拒絕道:“不勞師叔費心了,師尊的身體我最清楚。”
符浩眼底閃過幾分錯愕。
而李長淵毫不猶豫地用了傳送術。
轉眼間,他們回到了玄清殿的寢殿。
一個廣闊單調、隻有玄色的房間。
李長淵走到榻邊,正欲將顧雲則放下,卻見顧雲則的臉色更難看了,眉峰緊擰,唇色發白,靈力無意識地往外溢出,幾乎要凍結整個空間。
李長淵眼神一變,當即給顧雲則傳輸靈力。
可是,顧雲則身上總是帶著徹骨的冰寒,無論他怎麼傳輸靈力,也不能溫熱分毫,接觸久了,自己也會被凍傷。
在修真界,人間最大的差距是修為境界的差距,隻要他到不了顧雲則的境界,他就不能為顧雲則做任何事情。
他無法想象,終日承受寒毒的師尊究竟是何種心態始終保持淡然,撐著一身病體卻仿佛無事發生,明明身上都出現明顯的冰紋了,還是若無其事地教導他道法。
十幾年過去,一直如此,未曾有絲毫的變化。
“師尊……”
李長淵看著顧雲則,任寒冰侵蝕卻不放手,堅持要溫暖對方。
顧雲則雖無意識,但也識彆得了溫度,本能地往自家徒弟身上靠。
他銀發如細雪,鋪散在床榻上,襯得一身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