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公山的山腰處,荒涼的山洞內,沉睡著的妖狼睜開了眼。
它的年紀很大了,不得不用沉睡的方式來對抗時間。
被吃掉的鬼魂都和它有聯係,因此,在尾生的聯係被斬斷的一瞬間,它就察覺到了。
這樣的情況,不是尾生灰飛煙滅了,就是到了彆的空間,譬如,冥界。
但一隻跟隨者的死去並不值得它蘇醒。
喚醒它的,是一道熟悉的氣息。
它的主人的氣息。
洞穴裡,妖狼抖了抖毛,發出了呼喊同類的聲音。
應和聲眾多,卻沒有弟弟的聲音。不知又是到哪處去了。
妖狼垂首,留下了訊息與記號。
它不知道,英俊的小狼早已出發,前去尋找搶走大哥小弟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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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阮玉從秦抿洲昨日燒給自己的一大推東西裡,扒拉出了手機。
在人間,這是紙做的假手機,但秦抿洲燒給了他,就是鬼魂能用的陰間真手機了。
後來秦抿洲說,什麼東西他拿久了也會變成陰間的物品,下次可以直接拿一部手機給他。
雖然阮玉被困了三百年,與世隔絕。但是這二十多年來,有很會叭叭的小紙人陪著他,外麵是怎麼發展的、人們是怎麼說話的、有什麼新鮮東西,都和阮玉說過。
再加上昨天晚上秦丹生的示範,阮玉上手手機也就很快了。
各種娛樂軟件和秦丹生給他看的沒什麼不同,隻是每個軟件都有發言次數限製,還必須采用同一賬號,方便陰間網絡管理員監控。
撥打電話的界麵上寫著:不在服務時區。
阮玉戳開詳情界麵,撥打電話的時間隻能在夜晚11:00——04:00,冬天前後各延長半小時。
好詳細啊……
等到晚上就給秦丹生和秦抿洲都打個電話吧!
昨天秦丹生叫了他怎麼在租房軟件上發布信息,陰間手機的操作也大差不差。
阮玉拍了幾張宅子的照片,審核卻沒有通過。
軟件上寫著要提供房東與住房的同框照。
架好手機,阮玉乖乖地站在門口,身上還穿著以前的衣服。
手機拍照是黑白的,不知道上傳到平台上還是不是這個顏色。不過阮玉左看右看,主要的信息都拍到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果不其然,平台迅速通過了審核。
隻不過阮玉沒發現,自己沒注意把“陽間同步發送”的選項取消,因此,這張照片也流到了陽間的網絡裡去……
聽小紙人說,秦丹生真的帶著人去土地廟砸錢供奉了,小紙人也就暫時去了廟裡,還沒回來。
頭上的瓦片發出幾聲細索清脆的響,阮玉還以為是小紙人回來了。
循著聲音,阮玉打開房門,微微睜大了眼:一個男人正半臥著躺在廂房內。
男人的頭發濃黑卷曲,長長的遮住了半身,臉右下側到脖頸出橫亙著一道疤,整個人暮氣沉沉,又有著一兩分從容。
這是一隻曾經被馴服的野獸,身上卻全無溫馴之氣,而是百年來稱霸一方的沉穩陰鶩。
經曆了喪主之痛的野獸,等待了三百年,眼中的執拗讓每一個被他注視的人為之膽顫。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阮玉,把鬼都看得有些不自在。
男人站起來,身高接近兩米,能把阮玉整個籠住。
阮玉眨了眨眼,沒太反應過來。
他對人類天然有點害怕,但是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很沉,不像秦丹生那樣陽得讓鬼發顫。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更像……妖?
手指不由得捏緊了門扉,泛起一點紅。阮玉緊張起來就會像這樣呆住,十隻小紙人也拉不動的僵硬。
陌生的男人微微垂下頭,恍如歎息:
“主人。”
阮玉震聲:
“新中國成立以後就沒有奴隸了!”
陌生男人被這句話震了一震,那種一直縈繞在他身邊的壓迫感也被打斷了。
聽見阮玉問他是來租房子的嗎,他笑了笑:
“嗯,你便當我是租客吧。”
“喔……”阮玉低下頭找了找手機,呆毛一翹一翹的,“你叫什麼名字呀?”
他這次學聰明了,絕對不能發生昨天的事故!
“符禮。”
也隻有那位大人,才會給一隻狼取名“禮”。
符禮想起從前,它天生靈性,是族內數百年來唯一有可能修成神獸的狼。如果遇上了哪路神仙,稍加點化,便可立地成仙,隨仙人飛升。
因此雖然為狼,卻天然帶著矜貴氣。
大人將它從獵戶手裡救出來一次,它當時就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小少爺。白淨又漂亮,說話溫溫柔柔的,和它看見的那些紈絝弟子一點也不一樣。
自己最喜歡用尾巴把他圍住,逗他。阮玉會用臉貼著狼毛茸茸的臉,揉揉它的頭。
現在的阮玉看起來什麼都忘記了,是件好事。
符禮很想再蹭蹭他的臉,但還是循著少年的腳步,挪到了客房。
規規矩矩,禮禮貌貌。
另一頭,年輕的銀狼已經開始了搜尋,它有著敏銳的嗅覺很快便能追查出是誰讓尾生失蹤的。
在尾生失蹤的地方,有好幾個味道,其中有一道很好聞,香香的。
小狼先是準備逮著軟柿子捏,循著人類氣味,但都市中人類氣味混雜,那個人類的氣息雖然特彆,但非常難以捉摸。
它又順著那一點點好聞的香氣,那香味的活動範圍不遠,走著走著竟然走回了阮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