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在自己的麵前，聲音卻從耳邊傳過來。
阮玉不確定地摸了摸耳垂，發出疑問的氣聲。
大殿內空空蕩蕩的，阮玉飄起來很順暢，幽幽地飄到了案桌前。
他不知道，在判官府內，一般的鬼魂是不能這樣飄飄蕩蕩的。
男人不僅臉糊糊的，他寫的字也是模糊一片、無法看清。
阮玉伸長了身體，繞著彎看也看不見。
判官撇過頭來，聲音淡淡：
“坐好。”
阮玉解除了自己扭曲的姿勢，但又不知道坐哪兒，於是直接坐在了判官的椅子上。
幸好椅子足夠大，阮玉和人擠擠、坐姿乖巧。
“你……”
“你……”
兩人同時出聲，男人頓了頓，“你說。”
阮玉乖巧：
“你好哇，判官大人。”
Z有些失語，他還記得阮玉看見人類被嚇得發顫的樣子，但沒想到，麵對判官他倒是適應良好，還能和自己擠一個位置。
“當不起，”他垂下眼，注視著阮玉，“我隻是判官的‘一麵’。”
更通俗的說法，他隻是判官前往人界後遺留在陰間的一小塊靈魂，用來處理各項事務，兼監測阮玉。
不過這些暫時還不能讓阮玉知道。
“哦……”
阮玉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那你有什麼，直接和我說呀？”
Z明明可以隨時和他說話，為什麼要讓人過來啊？
小鬼魂說話愛帶語氣詞，雖然他本人沒這個意思，但怎麼看都像是在撒嬌。
Z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問道：
“怎麼坐在旁邊？”
按道理來說，Z和秦抿洲的身體數據沒有一處不同，隻是一個是鬼官，一個是人類軀體。
秦抿洲還是阮玉害怕的人類，為什麼阮玉第一次看見秦抿洲就要到他的懷裡去？
Z有點想不明白。
阮玉一呆，像是沒聽過這麼奇怪的問題，然後很自然地把Z舉了起來，抱到了懷裡。
空氣中彌漫著冷意。
雖然看不清臉，但總覺得Z好像不太開心。
阮玉“哇”了一聲，說道：
“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可能因為是判官，和陰司力量同出一源的緣故，Z身上的冷意和陰陽甬道中的很相似。雖然凜冽，卻被主人精準地控製住。
不知道為什麼，甚至讓阮玉有種嘗嘗的衝動。
就好像什麼時候吃過，很難忘懷似的……
最高鬼官的魂體，是陰煞氣縈繞的冰冰涼涼好身體，阮玉滿意地摸了摸，很沒有邊界感。
沒有邊界感的後果就是天旋地轉，感覺自己整個被一顛，錮了滿懷，亂七八糟地被人裹在懷裡。
玉白的臉上還是懵的。
聽見一點輕微的氣聲，似乎是Z在笑。
他握著阮玉的手，把殘留的的陰煞氣給他一點點揉化。從柔軟的掌心，到凸起的指節，一點點揉弄。
Z的手很大，能把阮玉的手一整個裹住。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看起來很和諧。阮玉覺得自己的手指尖麻麻的，一路軟到了指根。
等Z鬆開阮玉的手，軟趴趴的手指追了上去，摁了摁Z的掌心。
“我也按按。”
因為剛才學得仔細，說話悶悶頓頓的。
Z突然有些坐不住。
難道是冥府給他調動的交流功能出了問題？他從和阮玉交流開始，就頻頻感覺到不對勁。
好在他及時撤退，講起了正事。
“剛才通道裡出了問題，應該是你失去記憶的緣故。”
記憶本來也是指引鬼魂的一環。阮玉不僅沒有生前的記憶，看來好幾世的記憶都沒有了。這才會混亂。
Z的懷裡很穩，阮玉半趴著，側過身去看。男人骨感寬大的手在案桌文卷上一揮，金色的符咒出現、散去，出現了一本黃底白邊的書。
這是一卷新修的陰司簿。
陰間唯一一次陰司簿被毀事件，發生在三百年前，那時候的秦抿洲尚不是判官。
陰司簿被毀，負責引渡的無常無所憑依，以至於地府一時不察，阮玉才能被封印在老宅中數百年無人問津。
是地府的官員們根據已經收錄的信息，重新製作的一份陰司簿。
一卷是一百二十冊，唯二缺漏生平的，一個是秦抿洲，還有一個就是阮玉。
阮玉對生前事毫無記憶，恐怕也和陰司簿被毀有關。
但隻要陰司簿接觸了與簿主生前有關的人或鬼，就能自動補全信息。
先前秦抿洲接觸了阮玉，陰司簿上便赫然出現了二人有姻緣的信息。
Z和阮玉簡單解釋一通，結果發現阮玉直接怔住，像是聽呆了。
……
他戳了戳阮玉的腦袋，小鬼魂順勢歪了歪頭。
“懂了嗎？”
阮玉吐舌頭：
“沒有。”
然後笑眯眯地蹭了蹭Z，
“好啦我知道啦，就是我要帶著它，直到信息補全，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沒有分析錯，這應該是在逗人。
Z被阮玉抱著，冷著一張臉想到。
這招對他是不管用的。
阮宅中，符禮剛剛告誡了蠢弟弟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出了房門便發現阮玉早已不見了。
主人的氣息消失得徹底，讓符禮很沒有安全感。
雖然這裡是阮玉的家，但是被拋棄久了使得符禮患得患失，很怕阮玉就這樣消失掉。
直到人定時分，阮玉帶著一個介於少年和小孩之間的鬼魂回來了。
阮玉一打開大門，就看見一個大漢、一隻小狗、還有個紙片人齊齊守在門口，怪駭人的。
符禮的臉看上去更凶了：
“主人到哪裡去了？”
阮玉剛想糾正他，又想到房屋主人也是主人，於是卡了個殼：
“……去了一趟陰間，拿了個執照。”
符禮又問道：
“那這個小孩是……？”
租客應該知道同住者的身份，阮玉回答道：
“啊，陰間無常。”
符禮：……
他收回今天上午傷春悲秋的話，主人分明和從前一樣。
以前，阮玉每一次出門都會帶回一大堆新朋友和新桃花，現在雖然社恐，但不是社牛勝似社牛……一點也沒變。
去一趟陰間，把人家無常都給拐回家了！
符禮有些慶幸自己來得早。
阮玉領著小無常進了西廂一間房，正準備走，就聽見小無常冷靜道：
“那隻妖狼不是好妖。”
阮玉坐在他的床榻旁邊：“哦？”
小無常：“雖然不知道他的陰德如何，但他身上有血光，想必是殺過人的妖怪。”
阮玉閉上眼，捂住了頭。
小無常因為三飯之恩，已經和阮玉親近起來，見到他這副模樣，忙問道：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