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 前世與他共處的一夜。(2 / 2)

不辭春山 燦搖 6086 字 9個月前

“噗”輕微的一聲,火折子亮起,照亮了山洞口,也映亮了來人的麵容。

“循著血腥氣在附近找了許久才找到你。”他目光在衛蓁身上掃了一遍,聲音透著雨夜的微涼,“還能走路嗎?”

衛蓁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點了點頭。

祁宴讓她跟在身後,二人一同出山洞。

雨水嘩啦啦澆滅了火折子,黑暗中,隻能借微弱的夜色辨彆方向。

走了幾步,衛蓁被絆了一下,祁宴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如是又走了一會,衛蓁幾度被絆倒。

“少將軍,我有點看不清。”她雙手扶著他的手臂,聲音輕輕的。

祁宴低下頭,看少女全身衣裙濕透,麵上沾著樹葉血痕,玉雪一般的麵容上,沒有一絲血色,隻唇瓣依舊紅豔,猶如那詩文中山裡的豔鬼一般。

而那雙素來明亮的眸子,此刻失去了光澤,也變得黯淡無光。

祁宴隱隱發覺不對,問道:“你怎麼了?”

“我自小便有的毛病,一入夜便難以視物,此刻眼前一團漆黑,隻能靠表哥帶路,方才種種實在不是有意為之。”

或是因為心有愧疚,稱呼都改成了表哥,聲音柔柔的。

祁宴本想帶她此刻下山,然而雨下得愈發大,夜間行路困難,山林中極其容易迷路,她又不能夜間視物……

“我們先回山洞,等雨勢小一點再走。”祁宴道。

衛蓁點頭說好。

祁宴在前頭帶路,身後人摸索著前進,不經意間,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

他臂膀微微一僵,偏過臉來,看到少女目光渺渺,眼中虛無。

祁宴輕歎一聲,道:“路在這邊。”

他與她掌心與掌心相貼,雨水順著細縫滑下。

身後人走得緩慢,時而撞到他身上,他能感覺到掌心之中她的指尖微微蜷縮起,想要抽出,卻又沒有動作。

一個掌心溫熱,一個肌膚冰涼,相觸如同雪片觸於火。

雨水落在草葉上,發出沙沙聲,少女的心亂成一片,跌跌撞撞間,隻能依靠身前人。

回到山洞,衛蓁將手從他指間滑離。

祁宴讓她在這裡等著,不多時,他牽來自己的馬,懷裡還抱著幾根尚未濕透的乾柴。

篝火支起來的時候,衛蓁下意識眯了眯眼睛,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看清楚了對麵坐在石上的少年。

“好點了嗎?”祁宴問道。

衛蓁點點頭,垂在袖擺上的手不自在地收緊。

已經是第二次了,叫他看到自己這副渾身濕透的樣子。

而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滿身都是水,鴉發上水霧潮濕,有一綹碎發從玉冠滑落下來,輕貼清瘦的麵頰。

洞中氣氛微妙,有些事心照不宣。比如此刻,他與她不約而同沒有看對方,隻盯著麵前那小小的一團火堆。

良久,潮濕的洞穴中,響起他清和的聲線:“你夜間不能視物的病,是從小便有的嗎?”

衛蓁眼簾微垂。

也不是自小才有的,是七歲那年,她與妹妹起了口角,爭執之間,被推搡在地,眼睛磕在石頭上,方才落下的毛病。

那是她第一次來到京都,祖父本想將阿弟和她留在父親身邊,可出了這遭事,知曉父親和繼母並不待見他們,將他二人帶了回去。

過於私密的往事,衛蓁隻想埋在心頭。

她輕聲道:“小時候不小心磕到石頭上落下的毛病,祖父也給我找過民間的大夫,雖然稍微醫好了點,但目力還是受了損,白天並無大的影響,但每到夜裡,若不點燈便無法視物。”

祁宴看向她,她那雙眼睛生得極其漂亮,弧度柔美,睫毛纖長濃鬱,清眸在顧盼間生輝。

然就在右側的眼簾之上,有一道極小的傷痕,因為歲月痕跡已變得極淺,唯有低垂眼簾時,方才隱約出現。

她的麵容籠罩在溫暖的火光,抬起眸道:“其實我也有一事想問少將軍。”

“何事。”

“我想問,倘若我在傷了景恪的第二日,你來見我,若我推托不肯露麵,那你會怎麼做?”

衛蓁想知道這個答案。

因就在她的夢境之中,實則她染了病並未去見祁宴。是後來祁宴見了弟弟,弟弟轉述告訴她,“祁宴手中有證據,似要上報楚王。”

冥冥之中,衛蓁覺得這個夢暗示著什麼,好似代表著她另一種不同的選擇。

子不語怪力亂神。放在從前衛蓁不會多想,可近來因為夢魘,阿弟給她找了幾個方士,她聽說若人前世遺憾未儘,便會托夢而來。

她心中有一道聲音,迫切地想要驗證,那夢是不是她的前世?

夢中的人會不會和現實之人有相同的動機?

祁宴道:“那日本意是想見你一麵,從你口中套出實話,你若不肯見我,我便會去找你阿弟,照樣也能驗證一些事情。”

衛蓁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昨夜,她又做了那個怪異之夢。

原來在那個夢境,又或者前世中,她和他後來還見了一麵。

春日午後,晴陽正好,少年約她在院中見一麵。他一身竹青色的衣袍,清致如同鬆柏。

“關於景恪的事,我想你不必擔憂。”

有清風拂來,他碎發拂麵,眸子澄澈而透亮,語調柔和而堅定。

夢中的衛蓁並不解那是何意思,隻是忐忑,那夜刺殺之事被他發覺了。

可現在的衛蓁知曉,他這麼說,分明是會幫她掩下了事端。

前世的景恪沒能醒來,六殿下遇刺一案,隻歸咎到那夜另外的兩個刺客身上,輕飄飄揭了過去。

是他在背後幫了她,替她將一切都料理了乾淨,包括景恪。她卻一概不知。

衛蓁想到昨日,他在那麼多人麵前,麵不改色地幫自己作偽證,並非對她多特殊,僅僅是因為覺得此事錯不在她便幫了她。

少年自有一腔的赤忱,熾烈心腸,這樣的人合該是天上月,被眾星拱著。

而隨著他方才的話音落地,衛蓁心中也有了一個答案。

那夢或許不是預知夢,更像是前世。

那麼,她的前世還發生了什麼?

“你先睡吧,我在這裡候著,或許夜裡就有侍衛找到我們了。”少年道。

篝火明亮,劈啪火苗跳起,衛蓁心中被夢境一事牽繞,雙手抱著膝,將頭輕枕在膝蓋上,輕輕闔上了雙目。

雨珠落在草叢間,細細密密,洞口雨水織珠成簾,隔絕了這一方的天地。

衛蓁的意識慢慢往下墮去,待入了夢,黑暗漸漸散去,眼前重現光明。

夢中也是一場細密的雨,雨水敲窗,冷風拂得簾幕翩飛。

燭火一搖一曳間,卻映亮了床上的男女。

衣袍淩亂,烏發糾纏。

衛蓁深陷於雲被之中,青絲沾濕紅唇,劇烈的心跳交織著溫熱呼吸,她半咬紅唇,看向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水珠自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滴落在她唇瓣之上,留下一道濕潤曖昧的水痕。

忽而熾烈的火光映亮了他的麵頰。

衛蓁心微微一震。

因她身上之人,正是祁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