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摯愛,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她不愛笑,冷得像威士忌裡的冰。她厭惡煙味,卻不討厭我身上的味道。她酒量很差,最多能喝兩杯,喝醉睡著的樣子像隻小貓。妮娜,我的妮娜。她是我一生中見過最漂亮的姑娘,長發是熔爐的煤炭,眼睛是閃耀的琥珀。我知道,她對我最是溫柔,儘管她沒說過一句愛我。我那來自遠方的愛人,死在寒冷的冬至。——約翰謝爾比
像商品一樣再次被轉手賣掉的女孩,□□瘦男人按向潮濕的牆磚。幽夜在殘淡月光中映照出女孩的樣貌,毛燥的黑發淩亂地盤成一團塌在頭上,臉色饑黃如烘乾的麵包,實在算不上什麼美麗。要說有什麼特彆的,應當是那一對琥珀色的眼睛,也正因此她才被買中。寬大的衣裙被男人一把撕開,溫熱的皮膚觸碰到牆麵的濕意令女孩身軀微顫。乾瘦男人摸著那沒幾兩肉的身體,罵罵咧咧去脫自己的褲子。沒等他再次說完辱人的單詞,便捂著□□躺在腥臭的地麵打滾。在這安靜的短巷,乾瘦男人的慘叫聲異常清晰。她又一次攻擊自己的所謂客人,也再一次自己的老板臭罵,“貴族的女仆和積女有什麼區彆,不特麼都是伺候人的?”老板手一擺,四五個男人便圍住女孩,沾滿泥土的鞋底一腳一腳用力踢打她。女孩一聲不吭,她不會求饒。乾瘦男人捂著□□高聲罵著加入毆打女孩,來尋歡的其他男人總是選擇無視,隻有零零散散的積女會用麻木空洞的眼神望著,靜待這三日一重複的場麵結束。
細雨似針戳進皮膚,風吹打著破爛的衣裙,額角的傷口凝結成了血塊。重傷的女孩被隨意扔在湖邊的泥地。她早已習慣命運如此對待她,逃亡是她的宿命,顛沛流離更是貫穿了妮娜的前半生。在冰冷的湖水徹底吞噬女孩之前,一件單薄的棕色外衣存留住了她微弱的呼吸。
1917年,十四歲的亨利救下了十五歲的妮娜。那時,他們誰也不是謝爾比。
玻璃染上薄霧,水珠漸開成花。又是一個雨夜。妮娜站在窗邊,靜望著那數不清的細雨。她在想什麼呢?是紙頁沒乾的墨,被遺失的懷表,逝去的親人,還是失去溫度的冷茶……
攀爬的腳步打斷妮娜的思緒,叩叩聲響起,妮娜拉開板倉,看到的人是亨利。
“我能進來嗎?”他說。
妮娜點頭,側身讓亨利進屋。她並不打算關門,但亨利順手合上了。
自從妮娜的傷好後,她就住在這裡。雜物占據了閣樓的三分之二,床是鋪在板子上的厚被子。從正方形的小窗戶望出去,亨利覺得自己是住在井底的青蛙。他沒問妮娜在這裡住的舒適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或許妮娜也知被人救下已屬萬幸,怎還敢提要求。歎息聲被窗外的風雨吞噬,亨利轉過身眉眼帶笑的看著妮娜,“過了今晚我就十五歲了。”
是的,今天是亨利的生日,約翰遜夫婦一大早就帶著兩個兒子出門慶祝了。
注意到亨利淋濕的衣肩,褲腳上的泥點子。妮娜從架子取下一塊毛巾,擦乾他的金色卷發。亨利平視著妮娜,她依舊沒什麼表情,臉色比起初見好了許多,身形卻沒變化。也是,亨利在心裡想,她來家中還不到三個月。要時間再久些,多吃點雞蛋牛奶,應當會將之前缺失的營養補回來。比起英格蘭的女孩,她實在太消瘦了。
亨利抬起胳膊握住妮娜正在為自己擦拭頭發的手,妮娜被亨利的突然行為僵住動作。她疑惑地看著亨利朦朧的眼睛,聽見他輕聲說:“妮娜,你的手好涼。”
掠過黑雲的一記悶雷驚了亨利一跳,妮娜把手快速從亨利掌中抽脫,她低著頭往後退了幾步。亨利抬手搭在毛巾上,胡亂擦了幾下,他望著地麵對妮娜說:“太冷了,你把窗戶關上吧。”
窗子被關上後,閣樓更顯安靜。亨利拿下毛巾握在手裡,微笑著說:“妮娜,你有準備禮物給我嗎?”
妮娜走到床邊,從枕頭下的筆記本裡取出什麼東西來,轉身雙手遞給亨利。
“你自己做的?”亨利單手從秦妮娜手中接過,是一條用紅繩編成的鏈子。亨利感到新奇,他沒見過這種飾品。
妮娜拿筆在本子上快速的寫著,“故鄉的一種習俗,解釋起來較複雜。總之,是一種期望與祝福。”
亨利看完妮娜遞到眼前的紙字,笑著將紅繩套進手腕,“謝謝,我很喜歡。”
又傳來了叩門聲,是約翰遜太太,她來叫亨利,催促他該上床休息了。
亨利把毛巾放回妮娜手裡,並對她說了一句晚安。在拉開倉門前,他抬手放到鼻尖處,聞到淡淡的草木香。
約翰遜一家出門了,去參加親戚的婚禮。妮娜剛打掃完整座房子,現在輪到最難清理的地方。清洗馬棚是個臟累活,但並不令妮娜討厭,她喜歡馬兒。
“你會騎馬嗎?”
突現的人聲令妮娜的發絲抖了一下,她抬頭看見亨利站在那裡。知道妮娜會問什麼,亨利先開口解釋:“我不太喜歡熱鬨的地方,更何況那是我太不熟悉的人。”
亨利拿過妮娜手中的毛刷,他輕輕刷洗著馬兒的棕色毛發,他微笑著看向妮娜,“我也喜歡馬兒。”
妮娜沒在本子上寫下什麼,她拿起掃帚清理起馬糞,又來回取了幾堆乾草鋪蓋,很快馬棚就被打掃乾淨。
亨利牽著馬繩,笑著對妮娜發出邀請,“一起去吧。”
大地上的野草穿插男孩的金色卷發,馬兒站在大樹邊低頭吃著草,湖邊的白色蘆葦絮隨風飄落在女孩的米色長裙。落日餘暉,波光粼粼。本該是一個美好的傍晚,卻被破壞掉了。亨利跑到湖邊,他看見風流鬼凱倫被妮娜按在地上狂揍。亨利呆住了,他從沒見過打架這麼厲害的女孩,更彆說這個女孩還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妮娜。亨利知道凱倫肯定是輕薄了妮娜,可他還是截住了妮娜握刀刺向凱倫的手。
在亨利的不斷地追問下,妮娜終於回應,她在本子上寫到:被賣了,做積女。
妮娜隻寫了這麼一句,她不用再多說,亨利也大概知道了。不願服務於男人,除了餓死,就是被打死。這也說明了她身上那些傷痕的來由。
白色熱霧隨著浴室門的打開散滅,亨利看過去,妮娜全濕的黑發盤在腦後,水珠滴滿身上衣裙。
“怎麼不把頭發擦乾?”亨利走到妮娜身前,抬手要擦去順著她脖頸流到鎖骨的水珠,卻不想妮娜側身往邊上退了兩步。亨利想妮娜應該是在生氣,他將舉起的手握拳放到唇邊清了清嗓子,“你來到我們家快半年了。”
聽見亨利的話,妮娜的心緊一下,又要開始逃亡了嗎?
“媽媽身體不太好,弟弟還小,總需要人照顧。”妮娜抬眼看向亨利,隻見他微笑著繼續說,“所以妮娜,你被留下了。還有…”亨利拿出口袋裡的小刀,很認真地看著妮娜,“東西我先沒收了,明天去集市給你買把好的。”
那是1917年的夏末,亨利第一次見到妮娜的笑容。
Four years later
約翰遜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向正在廚房忙碌的妮娜。光澤柔順的黑色長發規整盤在後腦,幾縷發絲蓬鬆貼著額角。皮膚沒有牛奶白皙,卻也不再如麵包蠟黃。她是克萊爾奧斯汀,可愛的奶黃色,隻是被覆蓋了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