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宇回到家時,臉上還粘著莎莎的唾液。他來到鏡子前,看著狼狽的自己。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既熟悉又陌生,自己的心理狀況開始變得異常了。六歲的趙澤宇不應該經曆愛情,沒有經曆就很難了解,六歲的孩童極少有了解愛情的。
心理學家斯滕伯格提出愛情三元論,也就是親密、激情、承諾。趙澤宇和莎莎形影不離、無話不談,這就是“親密”。趙澤宇想起,齷齪家夥為倆人舉辦的結婚儀式中,齷齪家夥說出的婚禮祝福詞裡包含了“承諾”。至於“激情”,這是齷齪家夥經常逼迫趙澤宇和莎莎做的事情。就這樣,趙澤宇提前了解了愛情。一個人對愛情懵懵懂懂的時候通常是青春期,趙澤宇被那齷齪家夥逼得提前長大了。
就這樣,這種情況持續了六年。六年中,倆人長高了不少,手指骨骼變粗。齷齪家夥隻能每年都帶倆人去定製戒指,換下來的戒指和新製作的戒指被齷齪家夥用盒子裝著藏在臥室裡。因為齷齪家夥一看到這些戒指,培養“演員”的成就感就在心裡燃起。
這六年,趙澤宇愛著的莎莎,從五歲的莎莎愛到了十一歲的莎莎。不幸的是,莎莎患上了係統性紅斑狼瘡,被糖皮質激素的副作用傷害,纖瘦的身材變得肥胖。
窗外的路燈發出明亮的光,照亮了床旁的椅子上掛著的青色襦裙,正是辛妍晴穿過的那一條。趙澤宇沒舍得扔,他見過肥胖的辛妍晴穿上這條襦裙,就幻想出了患病狀態下的莎莎穿上這條襦裙的樣子,所以趙澤宇留下了這條襦裙當作一個念想。他轉過頭來,看向那條襦裙,快速伸出手拿過來抱在懷裡,衝出臥室把自己關進廁所裡,幻想著莎莎穿上這條襦裙。這時,他突然驚醒,原來剛才的一切隻是自己半夢半醒的幻覺。青色襦裙依舊在椅子上,自己依舊躺在床上。趙澤宇朝椅子所在的方向挪了挪身體,修長的手臂一揮,把青色襦裙拿了過來。青色襦裙依舊嶄新,自從被趙澤宇買下之後,隻是被辛妍晴穿過一次,被趙澤宇拿到廁所使用過一次,最後在洗衣機裡洗淨,懸掛晾乾。
中國古代的服裝真是完美,有這樣可以把身上的贅肉全部遮住的衣服。我真應該早點知道這樣的衣服,這樣就可以買很多很多給她穿。
趙澤宇撫摸著青色襦裙,記起了莎莎喜歡的顏色。如果那家漢服店鋪在莎莎十一歲那年甚至更早開業的話,趙澤宇一定會去買那種顏色的襦裙送給莎莎。
那一年,莎莎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傷心欲絕,她的最小號衣服全被家長換成了最大號,臉上的肥肉把五官擠了起來,與辛妍晴那個蠢貨非常相似。趙澤宇隻能在一旁用語言安慰,可是莎莎一想到班級裡同學的嘲笑,不論趙澤宇說了什麼莎莎都聽不進去了。
趙澤宇為了讓莎莎的心情變好,主動帶莎莎去公園、遊樂場之類的休閒場所放鬆心情。有一次,趙澤宇帶莎莎去電影院,趁著莎莎不注意,他吻住了她那肉乎乎的手。趙澤宇相信,這肉乎乎的手早晚會變回他之前吻過的纖纖玉指。也就是那一次,莎莎相信,趙澤宇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不顧任何危險、任何困難,全心全意陪伴自己的丈夫。
一年的治療期結束了,莎莎痊愈。齷齪家夥為了防止莎莎再次患上重病,決定每個月為莎莎做一次體檢。當然,現在莎莎最期待的,是通過運動和節食恢複身材。齷齪家夥想到了舞蹈,讓莎莎做選擇,莎莎選擇了芭蕾舞。趙澤宇為了慶祝這件事,在全是奢侈品的商場裡買下了一對情侶泰迪熊,一隻送給莎莎,另一隻自己留著當擺件。趙澤宇床旁邊的書桌上,就擺著那隻泰迪熊。
二十年來,雖然趙澤宇多次更換居住地址,但是他一直將這隻泰迪熊帶在身邊,放在書桌上當擺件,就像莎莎陪伴著自己。莎莎使用泰迪熊的方法與趙澤宇大同小異,除了去學校,莎莎在哪都會帶著那隻泰迪熊,抱在懷裡當抱枕,就像趙澤宇陪伴著自己,因此莎莎持有的這隻更容易被弄臟。趙澤宇隔三岔五就會拿走莎莎的泰迪熊送到洗衣店,他對此不厭其煩,甚至覺得自己一直被莎莎重視,事實上確實如此。
齷齪家夥看到倆人如此親密,動起了心思。為了讓倆人的感情更深,齷齪家夥決定把趙澤宇的“結婚”戒指交給趙澤宇,告訴他這是定情信物,並且囑咐他隻有在“演戲”的時候戴上,其餘時間收藏好。趙澤宇答應了,把戒指藏在了書桌抽屜的最深處。
一年後,暑假中平常的一天,早晨,十三歲的莎莎抱著剛從洗衣店裡拿回來的泰迪熊坐在豪車裡,齷齪家夥坐在駕駛座上送莎莎去醫院體檢。莎莎穿著芭蕾舞裙,身材纖瘦,腿部肌肉出現了優美的肌肉線條。齷齪家夥計劃,莎莎的芭蕾舞課在下午,正好可以用上午的時間去做體檢。一切都是這樣平常。莎莎撫摸著被清理乾淨的泰迪熊,感受它的柔軟,有了泰迪熊的陪伴,她感覺去體檢的路上不再枯燥。此時此刻,另一輛轎車裡,駕駛座上的人一邊打電話一邊開車,突然,齷齪家夥聽到了令人憤怒的消息,突然破口大罵、猛烈提速,撞上了莎莎所乘坐的豪車,看樣子齷齪家夥有路怒症。一場車禍,三條人命,那隻泰迪熊在車禍中被毀。從此以後,就算趙澤宇的手指骨骼長大,齷齪家夥也不會再來為趙澤宇更換戒指了。
齷齪家夥和莎莎的離世給兩位老人帶來了沉重的打擊,這對老夫妻把兒子和孫女的所有物品都放在原位,時不時去看看那些物品,回憶一家人在一起時的美好。趙澤宇知道,隻有自己和莎莎在一起“演戲”的時候,齷齪家夥才會讓倆人戴上“結婚”戒指,也就是說“結婚”戒指還在莎莎家裡。趙澤宇告訴兩位老人,自己是莎莎的世交,想去莎莎的房間緬懷。兩位老人同意了,帶著趙澤宇來到莎莎的房間。莎莎的房間裡,到處都裝飾著莎莎喜歡的顏色的物件。趙澤宇記得,齷齪家夥逼迫倆人“演戲”結束之後,就會任由倆人去莎莎的臥室玩玩具。趙澤宇看著熟悉的場景,想到之前的一切,傷心欲絕。他強忍著悲傷,在莎莎的臥室裡尋找另一枚定情信物,他隻是想留一個念想。可惜的是,趙澤宇從書桌找到書架,從書架找到床頭櫃,一無所獲。
其實,趙澤宇是找不到的,他和莎莎換下來的“結婚”戒指,連同莎莎正在使用的那一枚,全都被齷齪家夥藏在自己臥室的角落裡。兩位老人決定把父女倆所有的物品都放在原位,就注定沒有人能找到那些戒指。現在,二位老人早已過世,那套房被齷齪家夥的親兄弟繼承。至於那位親兄弟如何處理那些物品,其他人不會知道。也就是說,與趙澤宇這枚配套的那枚“結婚”戒指,趙澤宇再也沒有辦法得到了。
趙澤宇失去了莎莎,他的“結婚”戒指見不到配套的另一枚,他的情侶泰迪熊也失去了另一半。它們像他,永遠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