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多日的安國侯府頓時燈火通明,仆人們忙作一團,廚房裡熱粥翻滾,臥室裡也燒起了炭爐。
“燒水,再點一盆炭爐過來。”慕容霄吩咐道,姚管家立刻手忙腳亂地去安排起來,一盆燒得正旺的碳爐擺在塌邊,一桶桶熱水遞來進來把浴桶倒滿,仆人們退了出去,房間裡漸漸溫暖了起來。慕容霄看了一眼縮在一旁的南榮嶼孝,說不心疼都是假的,他輕聲說道:“先沐浴更衣好嗎?”
“嗯!”南榮嶼孝點點頭,他已經多日沒有好好清理自己,蓋著天牢裡的被子,身上都有味道,再加上這一夜發生的這一切,他很難不嫌棄自己這一身,確實恨不得馬上洗乾淨。
慕容霄二話不說就扒了他身上那身已經不太乾淨的衣服,把他放進溫暖的水裡,有了熱水的全麵包容,南榮嶼孝才漸漸緩了過來,寒氣逐漸褪去,整個人也在溫水的包裹中逐漸放鬆。慕容霄手扶著浴桶看著他,暗暗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他寢食難安,這個人不在身邊,不在他控製內,若再不救回來,他就要瘋了。
“慕容霄……”
“閉嘴!”慕容霄打斷了南榮嶼孝的話,他扶著浴桶還沒有緩過勁來,不想跟他說話,他轉身走出了房間,外麵冷風瑟瑟正好讓他冷靜一些,他在院子裡來回踱步,胸口還砰砰直跳,過了一會兒終於慢慢地呼出幾口長氣,今夜發生的一切他甚至都不敢回想,拳頭緊握微微地發抖,他差點就沒護住那人,皇帝發現他了,就不可能留著他,慕容霄太了解蕭珹,南榮嶼孝……他要留不住了。
姚管家端著一鍋熱騰騰的魚片粥走了過來:“侯爺怎麼不進屋,外麵冷,讓公子陪你用點熱粥。”
“端進去給他吃,我不餓。”慕容霄這幅樣子,姚管家也不敢多言,他把粥和配菜放在屋裡的桌麵上,屏風後南榮嶼孝正在穿衣服,姚管家低頭迅速退了出來。南榮嶼孝洗淨多日的寒冷與疲憊,裹上厚厚衣服,屋裡隻有他自己一人,桌上放著一煲冒著熱氣的粥,飄著誘人的香氣,他在天牢裡從未吃過熱乎的食物,這一口下去瞬間打開了味蕾,就著可口的小菜,他吃了大半鍋,身體十分滿足,到了深夜慕容霄依然站在院子裡,看這樣子今夜他是不打算跟他一起休息了,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卻沒有勇氣,也無從開口。南榮嶼孝站在門口望了他片刻,打消了念頭,慕容霄似乎不想被人打擾,那背影孤獨而悠長,透著淡淡的哀傷。南榮嶼孝回到榻上裹上棉被,明明很疲憊,卻沒睡意,直到那個熟悉的人回到塌上將他攏進懷抱,是他,身上還帶著一陣涼意,都不敢碰他的手腳,隔著被子將他輕輕摟著,南榮嶼孝轉身往他懷裡鑽。
“還不睡?”慕容霄有點意外這麼晚了他竟然還醒著,他已經儘力不發出聲響,也隻輕輕動作,合衣臥在他身側,都沒有去掀動被子。
“嗯!”南榮嶼孝主動撩開被角把慕容霄往暖和的被窩裡攏,觸碰到他的手很涼,就握在手心裡暖著,慕容霄抽了手,並不領情,還轉過身背對著他,南榮嶼孝知道經曆了這次他這樣主動顯得十分不明智,這種類似答謝的示好慕容霄根本不稀罕,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再次主動靠近,伸手抱住慕容霄,將臉靠在他後背上,這樣不用看著他,有些話就變得容易說了。
“慕容霄……我……有些事情我一直在騙你。”
話剛剛落,慕容霄不屑地哼笑一聲道:“你騙我的還少嗎?”
南榮嶼孝輕輕咬著唇,調整自己淩亂的呼吸,繼續說道:“那時我在軍營裡跟你說的話都是假的……我沒有討厭你,更沒有惡心你,相反……我一直都是喜愛你的,隻是……敵我有彆,我不可能跟敵國的人在一起,那一戰已經不得不打,我不想你被感情牽絆,為了讓我們彼此都死心,我才故意那樣說,那一劍刺到你身上,也刺到了我的心上,戰敗後,我本想讓你親手了結我的,沒想到你……到如今還這樣護著我……”南榮嶼孝回想曾經種種哽咽得有些無法繼續,這幾日他看到慕容霄幾乎是拿命在護著他,慕容霄聽完沒有什麼反應,眼前飄過他在新月東宮看到的那些字帖和詩,半響後淡淡地飄出一句:“如今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傷害已經無法挽回,他們戰場廝殺,他滅了他的國家,間接害死了他全族,他們生來就是敵對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護著他,似乎隻要他活著,他才有活下去的意義。
“如今你為了我丟了兵權……丟了爵位……”南榮嶼孝十分過意不去,慕容霄竟然為了他把五十萬大軍的兵權拱手相讓,還被皇帝削去了爵位,如日中天的他一夜之間幾乎一無所有,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失去了權利,失去了名譽和地位。
慕容霄靜靜地躺著沒轉身,他的言語間很淡然,好像隻是丟了一樣無關緊要的東西,他解釋道:“兵權本來就是陛下的,他收回去理所當然,我是臣子,沒有謀反作亂的心思,抓著兵權乾什麼?至於是不是王爵,我根本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麼?”南榮嶼孝問。
慕容霄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他本來在乎的是堯靖,在乎百姓,在乎這江山社稷,如今……
慕容霄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他沒有言語,眼裡卻寫滿了答案。
“你愛過我嗎?”慕容霄這一問卑微中帶著點些憂傷,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也會問出這種問題,隻想聽一句答案而已,好讓自己的一腔熱血一往情深顯得不那麼的一文不值。南榮嶼孝潰不成軍,他緊緊抱著慕容霄,隻說了一個字“愛!”他的一腔熱忱到了最後,也隻剩了這個字,慕容霄會心一笑說道:“夠了!”他心滿意足!
愛有時候是軟肋有時候是盔甲,在愛人麵前,他能卑微如斯,也隻為聽他這一個字,頓時心中清明,前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