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八) 入懷(2 / 2)

她想起昨日賀九安袒護賀秋一事,決心今日要稍稍冷淡他。

她自己雖不生氣,但也要拿出一個態度,省得人人覺得她好欺負,好拿捏,日後看輕她。

什麼事可以暫且忍讓,什麼事絕不能忍讓,她還是分明的。

拂雲一福身,喜笑顏開:“是!”

梳妝完,時辰尚早,她便與拂雲一同出了帳閒逛,逛至早長鶯飛的偏僻處,卻恰撞見了自溪邊練劍而歸的季珣。

持盈想起昨夜的夢,一縷羞意透上心來,本想繞著他走,可四周除卻半人高的蘆葦,再無任何蔽身之物,又見他一身水跡,有些狼狽,連額邊碎發都沾濕了,便隻好迎了上去,見禮道:“皇兄,你這是……”

他弄得這一身水,好容易壓下心頭燥熱,這才剛見了她,便又想起昨夜那個荒誕的綺夢。

他迫著自己不去瞧她,目視遠方,孑然獨立間,依舊冷傲孤清。

“無妨,沾了些水花。”

“哦,那你速去更衣吧!”

持盈瞧著他又是這副目無自己的模樣,心頭莫名升起一股氣,丟下這句冷言冷語就要走,卻見他抬手便圈住了她的腕子,目光仍落在彆處,朝她揚了揚下巴。

她極目遠望,隻見是兩個花白胡子的老頭,不知在鬼鬼祟祟地商議些什麼事情。

“怎麼?”

她輕輕掙紮幾下,試圖從他的禁錮中抽出手來。

他壓低聲線:“其中一人,是九安的父親。”

提及賀九安,持盈來了興致,眯起眼睛,踮起腳尖,試圖看得更清晰些。

“他們在做什麼?感覺不似什麼好事。”

“過去瞧瞧,彆惹人注目。”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示意她蹲下/身子。

她回頭對拂雲道:“你先回去等我,我隨皇兄去瞧一瞧。”

拂雲知道公主近日與賀公子走得頗近,關心他的事在所難免,倒也識趣,乖巧福身退下。

季珣帶著她在蘆葦叢中小心潛行,直至到了一個能聽清楚兩人說話的距離。

賀父的話斷斷續續傳來:“陛下的上巳江宴,提議過隨兒與五公主的親事,我得知後,便已覺不妥,本以為隻是他們葉家隨口胡謅,沒曾想隨兒亦有此意,這可如何是好?”

“老爺彆急,公子他素來有分寸,您怕是誤會了。”

“誤會?誤會什麼?昨夜他遲遲不歸,先是去巴巴兒地給人送藥,回來後,又斥責了秋姑娘,惹得她哭了一宿。秋姑娘再怎麼說,也是家主的女兒。旁人以為她隻是個庶女,難道隨兒也不知偌大賀家如今全靠丞相與她苦苦支撐嗎?不就是為了那個女子出氣!”

那人忙著勸慰:“公子是後怕陛下當真遷怒,特地提醒秋姑娘罷了。”

“哼,不管怎麼說,二公主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與他仕途之上也有助力!他不好好把握,去想著娶一個不得寵又非陛下親生的五公主做甚?昨日她出了這樣大的事,陛下都不曾袒護,如街邊敝履又有何分彆!”

季珣垂眸望著她,覺得手中的細腕有些顫抖,眸底浮上些憐惜。

他自然比她清楚賀家之間的勾勾纏纏,今日撞見賀父,特地帶她前來,也是為了讓她看看清楚,好慎重斟酌她與九安的事情。

隻聽外麵接著道:“其實此事容易,大局未定,隻消讓公子死心……”

“嗬,讓他死心?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

“老奴有一計,今日陛下設宴,屆時……”

那老奴許是附耳道來,兩人聽不真切,持盈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踩折了冬日吹來的枝杈,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嚓”。

“誰?”兩道聲音齊齊傳來。

季珣一把拉過她,將她圈入懷中,直了身子,用寬大的衣袍把她遮擋在身前,背對著兩人道:“你們好大的膽子,若非孤今日閒趣,到此一遊,還不知你們竟有這般算計!”

兩人聞聲趕忙跪下,連頭都不敢再抬:“參見太子殿下……”

“孤顧念你是孤的舅父,看在娘娘的麵子上,饒你一命,莫要讓孤再聽見這樣算計九安和皇妹的話。”

她被他牢牢鎖在懷中動彈不得,也無心動彈,隻低眉沉思著。

“宋池。”

身後人聲線極穩,充斥著上位者的矜貴。

“臣在。”宋池於十幾步之外應聲。

“舅父殺不得,旁邊那出謀獻策的老奴,便命人杖斃於大臣們的營帳前吧。”他語調絲毫未變,明明是殺伐之事,卻似是在吩咐今日吃什麼一般輕易,“命各府家眷親觀,以肅朝中陰邪之風。”

老奴聞言痛哭流涕,趕忙叩首:“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而後,他口中像是被塞了什麼物件,堵了嘴,嗚嗚噥噥地被拖走了。

持盈被皇兄身上的月麟香氣裹挾著,一抬眸,隻看得見他輪廓分明的下顎。

“怎麼,舅父還不走?是等著孤陪你一同回去觀瞻杖刑嗎?”

“臣,臣不敢……”說著,他屁滾尿流地起身跑了。

待身後全無動靜,持盈自他懷中輕輕掙脫開來。

她身上的味道與夢中自己品嘗的甜梨清香一般無二,令他有些失神,倏然抽離,他猛地清醒,隻得垂眸凝著她:“賀府上下,本就是龍潭虎穴,還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