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明亮,小亭子中又掛著燈籠,即便不掌燈也看得分明腳下的路,裴霽回叫住幸棲:“明兒趕早,將藏書閣中的州卷理好拿出來。”
“是,大人,要近幾年的?”
“三年前的。”
見幸棲告退,林水才躊躇的上前,她撚著繡帕,姿態盈盈的行了個禮,身段凸顯,“大公子,浴房中熱水已經備下,那寢衣奴婢已熏好崖柏香,已經放公子的床頭了。”
裴霽回微微皺眉:“知道了,下去罷。”
林水咬了咬牙,心裡縱然有些不甘心,也隻好道是。她心裡千思百轉,腦海裡想的都是今日月下那表姑娘的身影,衣裳飄逸,貌美但疏離,當真似那月下仙子似兒的。
重要的是,她就那般輕易的去了公子的書房,呆了足足半個時辰.....
翌日,陽光明媚。
天氣漸熱,顧清宜穿了件春山色齊腰綃紗裙,帶上半夏就出了門。
晨光遍地,她將渚白居看得更仔細些,穿過橫橋臥波,迎麵卻遇到正端著茶水的林水,林水瞧見她,麵上的笑意肉眼的可見的散了些。
“表姑娘這是......來尋大公子嗎?”
“正是,昨日大表哥與我說了,今日早上過來尋他。”顧清宜沒有將她僵硬放在心上,神色如常的回道。
明明很普通的話,林水聽在耳中卻多了誇耀之意。
“實不相瞞,今日休沐結束,大公子去上朝了,如今還沒有回來呢,不如表姑娘先回自己的院子,等大公子回來,我就派人去知會表姑娘一聲,反正溪萸閣離渚白居近得很,要不了幾步路。”
林水有意無意的拿出了些主子的姿態。
顧清宜看了眼她微微仰臉的姿態,她與府上的人都是無意結仇,隻說道:“也好,那就勞煩林水姑娘了。”
出了渚白居,半夏拉了拉顧清宜的袖子,輕聲道:“姑娘,咱們就這樣走了嗎?”
“不然呢,你彆忘了林水是誰的人,要是林水去姨母麵前告上一狀,那我彆說去渚白居的藏書閣了,怕是連那月洞門都進不去。”
顧清宜話音一頓,擺了擺手道:“你去我屋裡挑支好一點的簪釵,咱們去宜夏苑看看五表姐。”
距離上次廟會回來之後,顧清宜就沒有再見到裴溫了,昨日半春去送生辰禮,她才知道裴溫病了,於禮她是該去探病瞧瞧人的。
更何況,她總覺得,那晚跟蹤她的黑影,極大的可能是出在潭姨娘這邊,她總要去瞧瞧。
半夏進屋用錦盒裝了隻玉質溫潤的白玉簪釵,就跟著顧清宜去了裴溫的宜夏苑。
郡王府麵積開闊但人丁不多,因此裴溫也早與潭姨娘分了院子,宜夏苑隻有裴溫一人住著。
宜夏苑位於裴汐的宜秋閣旁邊,繞過了春江湖邊的水榭亭閣,就到了宜夏苑門口。
她們來得巧,正好遇到了裴溫的貼身丫鬟憶雲,她正從另一側通向大廚房的小道過來,手上還端著瓷罐,頷首道:“表姑娘安,恕女婢端著湯藥不便見禮,姑娘還請跟奴婢來。”
顧清宜微微點頭,看向斜前方的憶雲:“昨兒晚上回來才聽說五表姐病了幾日的消息,今兒趕忙來探望,不知......五表姐患的什麼病,如今可好些了?”
憶雲如常的麵色卻一僵:“五姑娘如今已經大好了,都是些尋常的摔碰崴腳,後來又有些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外人,這才沒讓人聲張。”
“原來如此,快痊愈了就好。”顧清宜斂眉跟著上了麵前的台階,方才憶雲臉上的僵硬她沒有錯過。
憶雲抬眼看向麵前的寢殿,按理說姑娘應該聽到了動靜,怎麼裡麵這麼安靜?
“憶雲,不走嗎?”看到憶雲停在寢閣前,顧清宜出聲問。
“吱呀——”兩人麵前,隔著幾步的寢殿打開,出來的是一個嬤嬤,瞧著胖乎乎的,麵上帶著樂嗬嗬的笑意:“表姑娘來了?是來看五姑娘的?正好姨娘也在裡麵,表姑娘請。”
顧清宜疏離的笑笑,這胖嬤嬤是潭姨娘身邊的朱嬤嬤,今日倒是趕巧了。
裡麵傳來一聲輕軟婉轉的聲音:“是表姑娘嗎?快些進來,快些進來。”聲音由遠及近,潭姨娘走了出來,她打量了一眼顧清宜,說道:“昨兒霄言生辰,就見表姑娘送了個名貴的端山硯過來,還說什麼時候當麵謝謝表姑娘呢。”
看著到跟前的潭姨娘,顧清宜微微頷首回禮,“姨娘客氣了,我作為小輩,都是應該的。”
顧清宜與潭姨娘不常見,但潭姨娘那輕軟婉轉的嗓音和一彎新月眉,就足夠讓顧清宜印象深刻,是不同於姨母氣質端莊、明媚大方的相貌,而是像一彎小泉,一株新柳,楚楚怡人。
前些時候潭姨娘小產,如今還沒出月子,如今額上帶著個織錦繡辛夷花的抹額防風,瞧著更惹人心軟了。
不知是不是顧清宜這話勾起她回憶了,潭姨娘捏著絹帕歎了一口氣:“說來真是,到頭來,還是表姑娘記得我們,你也知,我們母子三人在府上的處境......”
顧清宜並不想就這個話頭聊下去,她往裡屋望望:“對於清宜來說,都是表姊妹,我合該來瞧瞧的,對了,五表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