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詳黑霧籠罩住的影子,焦黑的屍體,沒有臉的怪物……裹著死亡氣息的冰冷夢魘自地獄的深淵而起,如蛇一般迅猛地爬上我的四肢百骸,自皮膚鑽入靈魂的最深處企圖徹底扼殺吞噬我的生命。
極度驚懼中,我在黑暗裡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骨肉與冰冷的地板□□撞的鈍痛與大腦撞擊產生的暈眩結合在一起,爆發性地朝我襲來,讓我的喉嚨發出了一聲野獸悲鳴似地尖叫。
"怎麼了?"一個焦急的男聲自遠而近。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之後,我感到有人把我扶了起來:“我在廚房聽到你的尖叫。做噩夢了嗎?”男人把我抱在懷中:“醒醒!醒醒!”
於是光明終於驅散黑暗,一切歸於沉寂。我睜開眼,見到了長穀部先生蘊含著疑惑與關懷的雙眼。
“長穀部……先生?”大腦終於開始緩緩運轉,一絲絲暖氣終於重新包裹上我僵直冰冷的四肢,我遲疑地叫著他的名字。長穀部先生會在這裡?我記得……昨晚我明明回自己的酒店了?視線越過長穀部先生,我見到的是陌生的床,陌生的台燈,陌生的臥室……這裡不是我的房間。
“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從他懷裡坐起來。
“您昨晚醉地太厲害了,您的朋友也和她的新朋友不知所蹤。而我不能把您這樣可愛的小姐留在bar裡,因此,這是我家。”長穀部先生的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我準備了早餐,一起吃嗎?”
我夢遊似地被長穀部先生牽著手帶進了他的洗漱室中。於是在鏡中我看到了一個麵上血色全無,蒼白而又驚疑不定的女人。她滿眼的驚惶宛如瀕死的鳥,稍微大一點的動靜就能徹底攪碎她脆弱的神經。
過去我從沒做過噩夢,今天我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極度驚懼之下會是這樣的一副模樣。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揚起頭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噩夢中,怪物掐住了我的脖子企圖掐死我。而如今,我脖頸上的皮膚完好無損,仿佛昭示著那真的隻是一個夢而已。
懸著的心慢慢落下到我的胸腔之中,我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隻是一個夢。
洗漱完畢的我重新回到長穀部先生的餐廳,開始坐下和他一起享用早餐。出乎我的意料,長穀部先生準備的是一套標準的和式早餐:溫軟的米飯,味增湯,漬物……萬萬沒想到在遙遠的拉斯維加斯,我居然還能和日本的家中一樣小口地喝著味增湯,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絲荒誕感。
“吃點早飯後您的感受好點了嗎?”長穀部先生用他骨節分明的手把一份火候正好的厚蛋燒推到我麵前:“不介意的話,可以嘗嘗這個。香甜的食物總能驅散一切煩惱。”
“……謝謝。”他的眼睛讓我生出一絲羞惱:“實在是讓您見笑了。”
“哪裡的事。夢見驚懼之物從而害怕本就是人之常情,您又有什麼錯呢?”長穀部先生理所當然地看著我:“人的夢境常常充滿沒有任何邏輯的荒誕發展。而白天理性回歸之後,您會通過描述中發現其中不合邏輯的地方,因此恐懼的情緒就隨之煙消雲散了。如果您願意,可以和我聊聊。”
我沉默地看著手中的碗,大小規整的豆腐正在無聲地訴說著廚師的優秀嚴謹的刀法。長穀部先生說的無不道理,於是我回憶著夢中的可怕景象,緩緩開口了:“我夢見了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