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 聖誕快樂(2 / 2)

我再一次推開新的門,而這次,我在門後竟然見到了自己。

幻影中的“我”正和長穀部先生一起坐在電影院裡看電影。一片黑暗中,我拿著一個小盒子正在對長穀部先生說話:“長穀部,你知道現在的人們都是如何求婚的嗎?”

“願聞其詳。”他的側臉映著光,五官的線條被放映機射出的光纖隱去了棱角,使他顯得格外溫柔。

於是“我”拉起了他的手,又打開手中的小盒子,拿出裡麵的戒指套在了長穀部先生修長的無名指上:“就像這樣……”

“我”目光灼灼地看著長穀部先生:“和我結婚好嗎?”

我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來到一個充滿了門的奇怪空間更匪夷所思,更不符合邏輯的事。但更離奇的事情確實發生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幻影的“我”與長穀部先生,飛速地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和長穀部先生是不是有著什麼前世姻緣的爛俗設定,或者是自己有一段失憶過往的經曆。但是很遺憾,從小學到如今,每一天我都是踏踏實實地完整度過的,沒有任何地異常或意外。在來到拉斯維加斯以前,在過往的人生中,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長穀部先生這個人。

我所打開的最後一扇門,裡麵是一片混沌而黑暗的空間。而那什麼都沒有的混沌空間裡,卻跪坐著一位長穀部先生:“您終於抵達這裡了。”似乎終於不再是幻影了,居然對我進門的動作產生了反應。

“長穀部先生?”我警惕地看著他:這位長穀部先生和所有我見到過的長穀部都不太一樣:他頭上生著赤紅色的鬼角。

“我是長穀部,但不是您見到的長穀部。”他好似在打謎語。因此我隻能進一步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您聽說過曆史修正戰爭嗎?”而長穀部先生並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這怎麼沒聽說過呢,每一位孩子從中學起就會學習的曆史常識,有史以來最匪夷所思的戰爭記錄:曆史修正主義份子回到了過去妄圖篡改曆史,而政府與旗下被稱為“審神者”的特殊部隊人員最終從這群瘋子的手中保護了曆史。但具體是如何擊敗的對方,以及如何保護的曆史,每一本史書中又都是言語不詳,隻是一味地教育所有人不要妄圖修改曆史。

“在過去,我是一把名為壓切長穀部的刀劍。政府將以我的本體為基礎,製造了無數個以靈力為載體的人形投入到戰鬥中,即名為壓切長穀部的付喪神。而以靈力供養我的人便被成為審神者。”這位“長穀部先生”見我沒有回答,便向我說明了起來:“這裡是壓切長穀部的記憶宮殿,您也可以理解為根源之地。一定是外麵的‘我’和惡墮的‘我’發生了衝突,將您卷了進來。”

“你是的意思是……你是本體?”我仔細地消化著眼前這位“長穀部先生”的話語:“可是外麵的你和惡墮的你又是什麼意思呢?”

“政府打造了無數個我,但因為根源都是名為壓切長穀部的刀劍,因此“我”與所有主人們的記憶最後都會流向這裡。”長穀部先生指了指這個充滿著門的詭異空間:“您之前應該有在我的記憶中看到一些片段,曆史修正戰爭之後,政府回溯了整個時間。將時間調整為了沒有發生過修正戰爭的曆史線。因此,我所有的主人們,無論曾經建立了怎樣的感情或羈絆,大家全都離開了,或者說,全部都消失了。因為在這條線上他們從未參加過戰爭。”

“但壓切長穀部是為了主而死,為了主而死的刀劍與付喪神……”“長穀部先生”繼續說道:“雖然理解回溯曆史是必要的行為,可是‘我’卻就接受不了同時被所有的主拋棄的事實。因此‘我’分裂了。一部分的‘我’保留了對主的敬愛與依存,不斷地憑借著本能追尋著主,另一部分的‘我’則因為憤怒怨恨等等負麵的情緒墮落成了鬼,不斷地追獵著過去的主人,妄圖用吞噬的方式將主留在自己的身邊。兩個“我”的相遇本身就會觸達回歸本體的相互融合,這種充滿著怨恨與鮮血的情緒反向流回本體後,我也就被汙染了。”眼前的長穀部先生無奈地指了指自己腦袋上的鬼角:“本來曆史回溯之後失去靈力來源的‘我’是不可能存在於現世的。可是有一位惡墮的‘我’帶走了我的本體,因此我成為了真正的鬼。”

“你不要哭。”

“嗯?”生著鬼角的長穀部先生用他煙紫色的眼睛茫然地望著我,竟然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哭了。

遲疑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向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他。假若真的如他所說,他是為了主人生為了主人死的……付喪神。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之前所有在門後看到的記憶片段:慈祥的老人,年幼活潑的孩童還有……愛戀的人,同時被所有的主人遺忘的長穀部先生,獨自記得所有人的長穀部先生也太可憐了。

“所以,我也曾經是你的主人之一是嗎?在沒有被回溯的時間裡,我和其中的一個你結婚了,是嗎?”

“……是的。”長穀部先生沒有抗拒我的擁抱:“我很愛您。”

長穀部先生告訴我,被卷入他的根源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很快我就會回到真正屬於我的空間之中。

“您回去之後,可能暫時會是安全的。”長穀部先生對我囑咐到:“無論外麵哪一個側麵的我獲得了勝利,兩個同源付喪神的相遇與相互吞噬都會耗費一陣子的時間才會回複神智。當然,因為我被汙染了,所以很可能是惡墮為鬼的那個‘我’會占據最後的主導權。”他無奈地笑了笑:“我目前能做的隻有消除掉您脖子上的咒痕。過不了多久,可能連作為根源的我也會被徹底侵蝕墮落成鬼。趁還有時間,您快逃吧。”他牽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能再一次見到您,是我無上的幸福。”

回到現世,依然是在繁忙的警局之中。身邊的警員來來往往,可眼前卻已經沒有了長穀部先生的蹤跡。桌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成了唯一證明過他存在的證據。

我恍惚地走出警局,猛然發現這個警局正好正對著拉斯維加斯最知名的百麗宮酒店的音樂廣場。而現在,正好是音樂噴泉表演的時間。

似乎受到了什麼帶有魔力的召喚,再一回過神,我發現自己已經穿過了馬路和人群,站在了音樂噴泉的麵前。

寬闊的水池麵前,金色的噴泉隨著音樂的旋律在黑夜中噴射吹一道道映著彩色燈光的幕簾。

遠處有一個小孩不幸失手鬆開了手裡的氣球,紅色的氣球在大人的驚呼聲中迅速逃離,換晃悠悠得飛到天上。

一個流浪歌手抱著吉他輕輕得唱著聖誕快樂,而我身旁的男人忽然單膝跪下向自己麵前的女友遞出一個小盒子。那女孩驚喜得打開小盒子把那個銀色的小圓環套在無名指上,一邊哭一邊笑,不住得說yes,

身邊的每一個人看上去都那麼幸福和安寧,和家人一起,和戀人一起和朋友一起,在百麗宮的噴泉麵前親吻著彼此,共同享受著聖誕節的安寧。全然沒有注意到,今天的拉斯維加斯出了一樁匪夷所思的超自然案件。

我忽然又想起長穀部先生來。

我非常喜歡聖誕節,是因為整個12月的大街小巷都會因為聖誕節的到來掛滿了漂亮的裝飾與霓虹燈。整個一年中都不會有比聖誕節期間更漂亮的時期。

長穀部先生以前肯定和我在那個再也不存於世的時間線中,一起度過了無數個聖誕節。那個時空中的我一定非常非常喜歡他,才會拋下所有的羞澀,拿著戒指對他求婚。可後來戰爭結束了,時間重置,大家都回到了原本正常的生活軌跡,隻剩下他掙紮在時空與記憶的洪流中,絕望又孤獨得徘徊著希望去尋找被修正的曆史抹去痕跡的主人。

一股混合著血腥味的檀香從我背後傳來,我突然聽見背後穿來了鬼粗重的呼吸聲。

“…主…”他喘息著,艱難地呼喚著我。我能想象鮮血劃過利齒,從他的嘴角流出的樣子。他是會是破破爛爛,充滿傷痕的身體嗎?還是依然是被鬼火和黑霧纏繞著的骷髏呢?他會是與我結婚的那位長穀部嗎?

可是我沒有回頭,因為這一個時刻正好百麗宮所有的水柱彙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最盛大的巨型噴泉。

聖誕快樂,壓切。

我轉身把鬼擁入了懷抱:“我也愛你。”

鬼的無名指上有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