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傾,一長發垂腰的男子走了出來,見他出來,等候在門外的人頭低得更厲害了。
入秋夜涼,時爾梅卻隻穿了件寬敞輕薄的夏季長衫連外袍都沒有披,腰間係了一條細窄帶,一條條的波紋褶皺延展出腰臀曲線,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他挺拔秀麗的身形。他側頭望向隔壁,不由地咦了一聲。跟在他身旁的瑰裙女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見牆角那株老梅樹被積雪覆蓋,枝丫斑駁間星星點點落滿了蠟黃色的梅花。
女子也顧不上禮儀規範,掩口驚呼:“天啦,老梅樹開花了!”
時爾梅不可思議又難以按捺激動,他微微抬手,揚了揚衣袖讓一眾女婢靜候原地獨自走向那株靜默了二十年的老梅樹。自他記事起,他就為自己的身世感慨,他的命運居然被一株從未開花的梅樹左右。
時爾梅走向那株梅花,粗壯的枝乾向四方蜿蜒生長,如鐵畫銀鉤,蒼勁有力又媚意橫生。他守著這株不開花的老梅樹好多年,他以為自己就是這顆梅樹,等不到落在枝頭的雪,更怒放不了屬於自己的爛漫。然而落雪與梅花就這樣出其不意地出現,像實現了最奢侈的期許,不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求來的一場圓滿。
他越走近梅樹,寒意越甚。鬆鬆衣領外的肌膚因這異樣的寒冷白中泛青,就連姣好的麵容也浮出冷白色調。在離樹乾約莫半步距離時,他停了下來,伸出手往鼻尖撥弄了下冷冽的空氣,撲麵而來的空氣裡除了冰雪的氣息而外便是淡淡的梅花香氣。
“原來這便是臘梅香味,浸透冰雪之味,所謂冷香便是如此。這哪裡是世間香膏所能調配出的味道?!到底是我莽撞了!”時爾梅喃喃自語。
曾幾何時,他為了聞一聞臘梅香,按照古法調配梅花香膏,哪怕加入千金難求的龍涎香所調製出的梅花香膏也散發不了此刻他所聞到的味道。
他伸手沾了些雪,揉撚化開,又呢喃道:“原來雪的質感如此縹緲,還真如我的命數卦辭,時而有時而沒。何時許爾淋漓雪,且與梅花共白頭。我這朵梅終於等到了落雪,我也算見過世麵了。”
時爾梅癡凝雪梅,轉瞬之間,落在枝乾上的白雪便化為水瑩潤了枝頭,點綴其中的梅花也迅速萎靡掉落。等不及他伸手去撿,這些不合時宜的花朵便已融入泥土之中。
時爾梅簡直不敢相信他盼望多年的老梅開花隻是幻覺,一口惡氣堵在胸口。忽感天旋地轉,站立不穩的他緊抓著梅樹枝乾渾身顫抖。
婢女們怕他難過傷身,跑過去攙他回屋,卻被他一袖掃開。他奔向院門,想要抽掉門閂也被一眾婢女死死摁住。那位瑰裙女子跪在他麵前抱著他的雙腿說道:“請公子惜命,請公子回房歇息。”
時爾梅被幾個婢女抓手箍腰的無法動彈。情緒在短時間裡大起大落,似抽走了心魂般,人如浮影遊離不定。他低頭看著瑰裙女子,終是頹然無力地道:“闌珊,你看到的,梅樹開花了,它開花了呀。”
葉闌珊淒淒而語:“公子,我們都看到它開花了,可那些轉瞬即消的落花算不得數。公子,梅樹開花是吉兆,預示不用多久公子就能等來北地貴人。”
時爾梅深深吸了口氣,再抬頭,天邊還是那輪圓月,他還是困於一闕屋簷。他搖頭苦笑:“想不到,我除了受一株梅樹左右,還被一人牽製。真不知道,天地何故予我入世,難道是為了讓我受這番囚困之苦。罷了,我回屋整理樂稿,你們都早些休息吧。”
對於自己的命格,時爾梅不是沒反抗過,跑出府邸接觸男人的結果便是口吐鮮血差點一命嗚呼。他轉身走向院落,雖然心境寥落,但身姿依舊挺拔從容,如同那株老梅樹,鐵畫銀鉤,蒼勁有力又媚意橫生。
翌日,天剛亮,蕭淩寒和林爭春就出門辦事。收入符紙的巫靈本應請南召風氏協查,可南召王風厲威這些年對外宣稱閉關不現身,無視帝國詔命不派使臣進京拜謁。這就讓蕭林二人怕打草驚蛇,不敢貿然將符紙送南召,兩人商量後決定以行商為掩護帶門人進入南召,暗中調查。恰逢蜀州市舶司不日要舉行商宴,蕭淩寒搞到了張邀請函,打算借著這次商宴亮個相。
帝國湖州全境與南召接壤,是邊陲重防之域,湖州軍民警惕性極高,巫靈不敢選擇湖州進入帝國。選擇地勢險峻的大雪山經過蜀州進入帝國腹地,蜀州與南召邊界線斷續蜿蜒,又得保證商路暢通,邊防不易。
華陽駐軍大營外圍的一處偏僻院落,是監察司蜀州分部的辦公場所。蕭淩寒和林爭春站在一副山川地圖前標注幾處發現巫士行蹤的地區。這幅地圖並非帝國疆域圖,而是九州堪輿圖,上麵沒有標注任何帝國的行政區域,有的隻是九州地形。
從南召雲嶺開始,一條折斷山脈綿延北上。這條山脈也是彙集天地能量的靈脈,南起玉龍雪山西延龍門山,北至賀蘭雪山。這條呈現出如龍脊的靈脈是凝聚天地能量的九州卦陣的一部分,以山川湖海為卦位,呼應日月星辰的卦陣彙集能量供養著九州最後一個尚未枯竭的靈力場-雲夢澤。
這條靈脈的起點雲嶺就是巫靈修行之地,發現巫士行蹤的地方也都在這條靈脈上。帝國監察司十二門並沒有布控千裡搜查異能族群的能力,這些情報是散居此間神族遺民上報神衛營,再由久孤反饋給蕭鈺的。
蕭淩寒沒搞懂巫士把還未化形的小妖送入九州靈脈的意圖,但為了雲夢澤,這條靈脈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掉以輕心。
雲夢澤與北冥淵一樣都歸屬神域直接管轄。要是在五百年前,三界受神衛營監控。在靈脈中發現巫靈蹤跡這種事輪不到人族調查。但今非昔比,神域崩塌,族人下界散居九州。沒了神域這個能量體供應能量,昔日神衛營布置在二重天闕監控下界的識靈鏡等寶物也就成了廢銅爛鐵一般的擺設。神族在人間辦事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遊刃有餘,不得不與人族合作。
蕭淩寒眉頭緊鎖,如果三個月內監察司調查不出個結果,神衛營就要進入帝國,雖說是協查,但也不能讓神族輕易插手人族內務。
林爭春端了壺茶走來,對他說道:“掌司大人,喝點茶水休息一下吧。既然已有計劃,就靜待結果。話說回來,我還能跟南召王攀個親戚。到了雲嶺,我們一定能查清楚這件事。”
“親戚?!”蕭淩寒詫異的看著她,接過她遞來的茶盞喝了口繼續說道:“我倒不知道你和南召王室也有關係。”
林爭春坐在軟榻上,一麵剝柑橘一麵回答:“我大伯父娶了南召王的妹妹星河郡主。雖說兩人仙遊至今我也沒緣見識過其真容,但這層關係斷不了。據說南召王最寵星河郡主,他應該會給我點麵子。”她剝出了柑橘也沒吃,將橘瓣放在食盤後揉了揉青色的橘皮,直接丟進水杯裡,用橘皮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