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說笑著走進花廳,婢子們已經擺了飯菜。正巧趙淮安也放衙回家吃午飯,驚異家裡來了客再問是行商小夫妻原本不打算過內院吃飯,可架不住好奇走到回廊往花廳方向瞅了眼。看到林爭春後,揚起絲諷笑。問門房要來兩人拜帖看罷姓名,直徑走入花廳。
“夫人今日有客?”
一聽他的聲音,林夫人轉身笑著引見了蕭淩寒夫婦,又道:“是京畿老家故友歐夫人的外甥,來蜀州準備做茶葉生意。”
趙淮安凝視林爭春,確認心中猜想後說道:“既是受故人囑托,理當重視。怎麼在花廳擺飯?真不懂規矩,都撤了,重新在正廳擺一桌。再把上任知州曹大人送來的錦江春拿出來,今日我和蕭小友小飲一番。”
林夫人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沒抽對,開口勸道:“夫君,你下午還得上衙,還是不要飲酒了。”
趙淮安卻很是堅持:“小酌幾杯無礙公事。”遂領著蕭林二人去了前院。
四人在正廳落座,後廚再端上來的菜色便又上了些檔次。蕭淩寒和林爭春是林夫人的客,進府走的是小巷後門直接入後院。比之小巧的花廳,正廳就要氣派得多,正廳外是小廣場,一道影壁之後是州府衙司,一路都有衙差把守。
吃飯時,林爭春被正廳東牆上的一字一畫吸引了注意。那幅畫上的少女正在蕩秋千,其姿容與林夫人彆無二致,身穿窄袖衫,下配流蘇褂麵裙。雙臂戴釧,一條長而窄的披帛穿過臂釧飛揚翻轉,與之呼應的是圍在裙裾上那細如柳絲的布帛流蘇也紛飛如落英。少女的秋千蕩得極高,妙齡健康,笑容靈動仿若能聽見清如琳琅的笑聲。
她將目光調向一旁的題詩,隻見上寫著:《秋千》素姬淩碧空,披襟禦長風。不羨雲中仙,天姿笑芙蓉。落款是泰亨二年三月五日,牡丹會,貢生趙淮安。
林爭春驚歎:“那幅畫可是趙大人為夫人所做?”
林夫人抽動了下嘴角,剛要說話就聽見趙淮安笑道:“的確是我為還在閣的夫人所畫。”
林爭春:“趙大人和夫人是先認識後成婚的嗎?”
趙淮安笑意越甚:“在成婚之前有這麼一次機緣遠遠地看著她蕩秋千。一眼萬年,於是寫下這首詩。”
林爭春和蕭淩寒對視一眼,都覺這便算是天底下最旖旎之事。林爭春不由感慨:“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滿眼都是如仙姬一般的畫中人,竟然沒覺察到林夫人的笑越發僵硬。
趙淮安借著酒勁對蕭林二人說道:“那年,先太子迎娶太子妃。二人主持洛水畔的牡丹會。那年身為貢生的我還借住在國子監準備來年殿試,我們那屆貢生都去了牡丹會。所有人都在詩詠太子妃,獨我狂妄,偏就寫了我家夫人。”
蕭淩寒聞言一滯,先太子是他英年早逝的父親,太子妃是他被禁足太子府的母親。都是他未曾謀麵的雙親,他呢喃道:“貢生們都是如何詩詠太子妃的?”
趙淮安嗬嗬輕笑,餘光瞟見嘴唇逐漸失了血色的妻子,朗聲答道:“詩詞太多了,我隻能記住被先太子選取最優的一首。”說罷,他沉聲吟唱起來:“誰遣春風渡京華,國色應屬帝王家。鬱金霓裳非瓊色,綠萼青蘿是仙葩。這首詩題名《迎仙》是次年殿試狀元及第林書翰,林將軍所書。”
林書翰?!林爭春愣怔了瞬,她從不知道他那隻會操練騎兵的爹爹還有如此才情,想到她背不下詩文總背其嫌棄,有時她煩了就頂嘴說爹爹你也來背背試試!原來,他的爹爹還真是貨真價實的文狀元?!
趙淮安看見林爭春的表情,笑意更深地道:“還得是狀元郎的才情啊,一首詩就將太子妃的仙人之姿寫了出來,不像我眼裡就隻有我家夫人。說到這位林狀元,也是傳奇人物,他還是我家夫人的…”
“夠了!夫君,你喝多了!”林夫人微慍,對下吩咐道:“青陽,去給大人端碗醒酒湯來。”
蕭林二人見氣氛不對,遂也放下碗筷起身告辭。
等客人走了,林夫人才一麵給夫君喂醒酒湯,一麵說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我們說好不提我家的事。”
趙淮安哼笑了聲,諷道:“怎麼?不好意思對你侄女承認她爹是你心念之人?”
大廳裡除了夫婦兩人也沒有旁人,林夫人索性放下碗說道:“她不知道我是誰,你也不用在她麵前陰陽怪氣的惡心我。跟她一起來的蕭公子是…”
“我知道他是誰,不用你特意交代。我知道,你們林家永遠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代代如此。我能娶你,是祖墳冒青煙!”趙淮安再度哼笑了聲,不禁酸楚的紅了眼眶:“珍珍,我們成婚那麼多年,你難道就真的看不見我嗎?那年,我不過是個落魄貢生漂泊京畿連像樣的房舍都租不起。我想把這首詩送給你,可你那麼光豔動人。我…那天我穿的春衫還是找人借的。我終是不敢擠開人群找你說話。等我殿試中第再托人打聽你時,才知道你是林府二公子、堂堂狀元郎的未婚妻!你眼裡隻有二哥哥,可你二哥哥眼裡裝著天下他裝不下你。珍珍,你看看我,我滿眼都是你呀。”
林夫人憤然站起身,低聲嗬斥道:“閉嘴,我家二哥是帝國戍邊之將,能裝在他眼裡的是陛下是帝國,你要再敢造謠汙蔑我二哥,你我夫妻緣分就沒了!”她捏起趙淮安的下巴,將剩下的醒酒湯硬灌了下去。也不管嗆了趙淮安直到灌完才摔碗說道:“趙淮安,你給我清醒點!蜀州的事要是辦砸了,我們一起跪在午門外自裁謝罪!”
林夫人走了,趙淮安還趴在桌上咽咽喘氣。一個外院婢子過來收拾餐桌,見他似不清醒,起了非分之心,她扶起趙淮安從袖裡抽出張噴了香粉的手絹給他擦嘴角汙漬。趙淮安被這異香一刺激,人也清醒了,推開婢子嗬斥道:“哪裡買來的賤人給我再賣了去!沒丁點規矩,馬上給我打發了!”
顧不得婢子跪地哀求,管家過來拖人。趙淮安見一眾仆人都來了,記起自己待辦的正事,遂嗬斥道:“你們以後眼睛都擦亮點,八竿子打不到的人也敢收拜帖!以後市井商人的拜帖都不準收,不管內外院一律如此!”
“是、是!”管家把他的話當即傳給了三個門房。
於是乎,蕭淩寒被州府老爺趕出府邸的事傳遍了成都府。原本蕭淩寒出現在開放禁権的敏感時期,這個傳聞倒讓時父在內的蜀州總商們更加摸不準他的底細。
再說時爾梅,梅公子睡醒後聽林爭春去了成都府,也要追去成都。時母勸又勸不住,攔也攔不下,想到庭院外牆還沒修好晚上不安全也叫上馬車帶著梅公子上成都府了。木桐子見罷變回猞猁,蹲在時家馬車頂棚上,也緊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