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知北遊今日最怕他醒不過來,所以此時隻要是他講話,即便是細碎的廢話,他都有無儘的耐心回答。
“再喚一聲。”知北遊說。
“師尊。”這一次離前不敢再喚名諱。
“嗯。”
“師尊。”而他好似百叫不厭。
“嗯。”
“我愛你。”肩頭之人沉睡前的最後一句話。
知北遊站在湯池邊上寂然不動,他因離前這一句話而停頓了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輕風捎來低低酣睡聲,吹翻與世隔絕的平靜。
知北遊出門時離前還在寢殿中熟睡,他去了一趟上天庭,尋到千字去藏文殿中待了一會兒,最後選中了一些民間話本。
隨後逼著千字交出那些在人間搜羅的孤本,各式皆重複複刻後好離開,之後回到了天池門中,命人將那些書籍前去互市一趟。
離前找到師尊時恰逢見他從掌事殿中走出來,連忙上前迎去。
今日晨起時,他不斷回憶宴席之事,還找來了風巧和齊肅倫一一去問,才知是師尊將自己帶了回去流雲宮。
隻不過他們二人並不知曉景延儲的鬨劇,隻知曉門派有一處長廊受損,像是曆經了打鬥。
師徒離開掌事殿往藏書閣中走去,知北遊還需處理門派事務,離前便一同跟隨前去。
自離前回來天池門後,平日不少和師尊一同處事,最近也常常親自處理門派事務,這種轉交大權的感覺總讓他有些難言的不安。
知北遊麵不改色問:“頭暈可好些了?”
離前揉了揉額角,仍舊有些隱隱作痛,一種腦子進水的感覺在。
“好些了,師尊,今日徒兒來是打算告知師尊我想去魔界一事。”他說道。
知北遊聞言時隻是沉默片刻,並未拒絕。
這在他的預料之中,景延儲的大鬨儼然將兩個門派之間的矛盾放大,今日他顧著去上天庭自然還未著手處理此事,想不到離前的速度比他更快。
“去吧。”他說道。
離前揣揣不安的心才算落下:“師尊可是安排了去鬼界的時日?”
知北遊道:“你去見餘溪之前先到魔界格鬥場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不要急於前去魔宮。”
離前朝師尊看去,沉思後問:“師尊覺得有人開始暗查魔界找餘溪殺掉?”
知北遊頷首:“是一定有人要殺他,他應該還藏著不為人知的事情在身上,否則不值得耗費如此人力物力去挖。”
離前眉頭微皺:“宴席之上,師尊為何去了上天庭?”
一旁的知北遊聽見他的所問時嘴角勾起淺笑,遂回道:“景延儲命人將鬼界入口被毀一事捅破,始作俑者是宮粼,為此天帝大怒。仙界無令乾涉乃是觸及人間運數,事關重要為師不得不去。”
他不吝嗇告訴離前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無論是門派中事亦或者他在上天庭中事,都會一字不漏的說給他聽,他很欣慰離前的主動。
而離前在師尊的話中陷入思索。
他去魔界是因在回想書中的劇情時,仍舊察覺到有不妥之處,此時在聽聞師尊所言恍然發覺一事,那便是宮粼的修為。
宮粼乾涉鬼界之事,恐怕是想讓師尊在插手鬼界歸順事宜上受到阻礙,但卻沒必要讓修為大傷。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得不償失。
“師尊,鬼界會是圈套嗎?”他不免回想到令自己心慌的結局。
知北遊偏頭看了眼他,隻見他的雙眸中皆是無名的擔憂。
他不知離前的擔憂從何而來:“你在擔心什麼?阿離。”
聽見師尊的問話,離前心底忽然一顫,麵對師尊那溫柔的詢問,他竟失去了坦白的勇氣。
【怎麼會越來越不敢麵對了?】
【離前,你在害怕什麼?】
他內心對自己連番的質問傳入知北遊的腦海中。
知北遊收回目光看向藏書閣的方向:“彆怕,大膽去做,有為師在。”
兩人進了藏書閣後,離前眼尖突然看見那長案之上有人拿著金剛咒在閱讀,立即從師尊身後繞到另一旁,試圖將師尊的視線移開。
知北遊望著他刻意的躲避時嘴角笑意更甚,反而把離前鬨得心虛。
【昨夜沒做什麼吧?】
【師尊怎麼這麼配合?】
【服了,我這酒量著實又菜又愛喝。】
待知北遊坐下批閱卷宗時,離前找理由躲開去將須彌鐲裡的書皮全然換了一遍。
而案前的知北遊則手擬了一份卷宗通傳至全門派。
離前手中拿著最後一本話本在手中,欲換上新書皮時,忽然須彌鐲跳出虛影鏡像。
隻見其中顯示著掌門門派通傳,點開後當他看見最後一句話時,手中一抖,托著的話本沒拿穩,朝高空之下掉去。
徒留通傳中的最後一言。
——仙門百家,敵非我友,厲兵秣馬。
經昨夜一事,他們和南虛門從此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