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戲 蘇公子好手段。(2 / 2)

月困帝台 水生蕭止 3423 字 9個月前

晏泠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渾身發寒,而她明白那並非淋雨的緣故。她此前被護得太好了,有父皇和母妃,有恩師和情比兄妹的同門。她生來就在高處,無論她甘心與否,她都隻能被困在小小的宮牆之內,看不到牆外的河山,更看不到河山下的陰影。

她愛著的人,愛她的人,都願她一生順遂平安,她就該居高閣枕玉席,直至窒息在彤庭金屋的牢籠裡。杜慎曾試過把她拉出來,可他太疼愛這個學生,許多事他不教,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後來他死了,她同外界的聯係也徹底斷了。她每日浸在秘書閣的經卷裡,那裡太靜,哪怕在炎炎夏日,也如居數九寒冬。

直到身後這個人出現。他毫無來由地牽過她的手,提著燈,領她走過狹長的寂寂地道。出口處是她老師的墓園,那裡葬著她曾經無憂的歲月。

他來的時機太巧了,正好在她最脆弱不堪、最渴望逃離的時刻。因而她跟了上去,哪怕知道儘頭是吞噬人的汙泥,也好過一直縮在虛假織成的殼中。

“既然公子看得這般透徹,”晏泠音攥緊了手,反問他道,“又為什麼要幫我五哥?還是說公子早已對世道絕望,所謂的放手一搏,也不過是遊戲此間,聊以度日罷了。”

“總要活命啊。”蘇覓語聲惆悵,“剛入京時我便生了場大病,若非五殿下出手相助,姑娘今日,可就看不到我了。”

“他已經開始顧忌你,鳥儘弓藏的道理,公子應當比我更清楚。”

“不錯,”蘇覓微微頷首,讚同道,“所以才說,要姑娘多多照拂一二。”

晏泠音忽然拉住了韁繩。她的手蓋過了蘇覓的手,握得很緊。兩人一馬就停在如簾如幕的細雨裡,馬在呼哧喘氣,而馬背上的兩人一時都沒有出聲。

她在這場靜默裡回頭望向蘇覓。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她試圖探出那眼眸深處暗藏的東西。

“你到底想要什麼?”

雨簌簌而落,劃過他如畫般絕俗的臉。他還在發燒,眸中似有霧氣,籠著連綿的山。

原本收在他袖中的短刀已被晏泠音抽出,抵在了他的喉間。而他看著那雪亮的刃,輕聲細語地開口:“天地雖大,卻並無你我的容身之處。姑娘和我相遇在樊籠,如此緣分,當知道我所求與姑娘相同。”

“待此間事了,我隻願拂衣而去,做山野間的清狂客,逍遙此生。若到時姑娘還有意,我自會備酒奉茶,邀姑娘閒飲。”

刀刃太過鋒利,他頸間傷口未愈,此刻又滲出了幾滴殷紅。晏泠音的眸中晃著那抹赤色,不慣執刀的手又極輕地顫抖起來。

“杜老先生,”她咬字用力,氣息不穩,“是你什麼人?”

蘇覓輕輕推開那柄短刀,指腹在刃口磕出了血:“雖曾聽過先生的名字,但未曾謀麵。”

“你胡說!”晏泠音終於忍耐不住,厲聲道,“你費儘心思要動東雲台的舊案,闖進殷宅去救夏樵客,引誘殷禹招惹晏眆,這些事,你要怎麼解釋?”

她原本還不甚確定,步步試探,反唇相譏,可在他說出那場不為人知的大疫時,她無比清晰地憶起,那一年是杜慎向晏懿請旨,徹查地方官員瞞情不報,枉顧人命。

“呂紹回京是你安排的,灰瓦巷的宅子是你置辦的,連那條地道,也是你早早打探好,這才告知於他的。”晏泠音沒有收刀,就那樣抵著他流血的手,“老師碑上的字不可能是呂紹所刻,因為他已故的老母諱萬春,他不會不避母諱用上一個‘萬’字!”

“公子好手段,”她聲音極冷,“把目的瞞得這樣深,我自愧不如。”

舊友的生命可棄,己身的安危可拋,他下手果斷狠決,什麼都能算計,什麼都能利用。他說錯了,他和她從來不是同路的人。隻是湊巧,他們殊途同歸罷了。

“老師的事你知道多少?”在他漫長的沉默裡,晏泠音寒聲問了最後一句,“他被誣陷,到底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