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怕,”蘇覓抿了下唇,說得輕描淡寫,目光掠過她看向了前方,似在玩笑,“有人吊著我的命呢。”
晏泠音回身看去,見一間矮房的門不知何時已被推開,頭發斑白的老者正大步行來。他身後跟著個黑發素衣的小童子,追著他想要遞傘。
“先生——拿上傘呀先生!”
季問陶刹住腳步,拎過童子手中的傘,撐開後又塞還給他。小童子呆呆地停下,看著季問陶徑直走到了馬前,立定在滿天細雨中。
他的目光先掃過蘇覓頸側的紅,眉間皺成了川字。隨後他看向晏泠音,眸中有一閃而過的遲疑。
但隻是一瞬,他便拉下了臉,衝蘇覓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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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泠音坐在東側的偏房裡。這是間藥室,三麵都貼牆立著高大的木櫃,分成數十個小格,標注了各種各樣的草藥名。她裹著厚重的毛毯,捧了碗薑湯小口小口地喝。那個小童子就坐在她對麵,托著肉嘟嘟的下巴看她喝湯,表情認真,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她喝完最後一口,他才一骨碌爬起來,麻利地去接她手上的空碗:“先生說了,淋雨不是小事,怕貴客著寒,等下還有一劑補湯,熬好了就端來。”
他年紀尚幼,嗓音也奶聲奶氣的,但學大人說話卻也學得有模有樣。晏泠音等他說完,這才開口問道:“你家先生認得我?”
看他和蘇覓說話的樣子,兩人應當是舊識。但無論她怎麼想,都記不起何時和此人有過交集。
老先生年紀雖大,卻精神矍鑠,氣色極好,若她真的見過,不可能全無印象。
“是呀,”小童子捧著碗仰臉答她,“先生前日還念著呢,說不知道貴客什麼時候來,該早些準備才是。”
晏泠音抬眸望向屋外。季問陶正坐在簷下,手執蒲扇看顧藥爐。白煙從他身前升起,散進簷前的細雨裡,像茫茫的霧。
那是一幅相當靜謐的畫麵,讓她心中也莫名地安定了些。周身清苦的藥香纏繞上來,是她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在聞到它時想起一個人。
晏泠音默了一陣。
“蘇公子醒了嗎?”
“還沒有,先生正生氣呢。”小童子撅起了嘴,腮幫子鼓鼓的,顯然是在努力模仿季問陶的語氣,“他說公子燒成那種樣子,連先前退下去的紅疹都發了,能活著回來算他命大。”
“先前?”晏泠音一怔,輕聲重複了一遍,“蘇公子先前就發過病嗎?”
小童子想得費勁,伸手撓了撓頭:“都是好久前的事了,先生說,那時候還沒我呢。”
他看著也該有七八歲了,換句話說,早在那之前,蘇覓就認識了這位大夫。
嗒嗒的腳步聲遠去,隨後傳來了季問陶模糊的問話音。晏泠音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覺是和自己有關的事。
她解下了身上的毛毯。片刻後,新鮮的、濃鬱的藥氣灌了進來,她抬了眼,見季問陶端著藥盞立在門前,細細打量著她,似乎在準備措辭。
晏泠音站了起來。
老者緩步進了藥房,擱下藥盞,又同她對視片刻才開口。
他叫她:“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