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蘇公子,我在查你。(1 / 2)

月困帝台 水生蕭止 3726 字 8個月前

蘇覓醒來時,屋內一片沉寂。窗外透進微亮的光,不知是拂曉還是黃昏。

他其實有一瞬悵然,因為夢中的聲音還回蕩在耳側,那人低低地喚他,徽文。

不是他的名,覓,也不是他的字,休尋,不是他所熟悉的眾多身份裡的任何一個。它太陌生,又太親昵,讓他不敢相認,卻又貪婪地想反複地聽。

阿承打了簾子進來時,恍惚看見窗前立著一道人影。他先是一驚,隨即揉了把眼,喜道:“公子!”

蘇覓沒有看他。他垂眸望著桌案上的兩隻瓷瓶,其中一隻的瓶身繪有半開的梔子。那雙細長的眼中沒什麼情緒,隻有濃重的懨色。

“我睡了多久?”

阿承擱了手中的藥盞,掰著指頭數道:“一,二……公子,這是第四天了。”

蘇覓嗯了一聲,嗓音還透著啞。他撐靠在桌案的邊沿,滿頭烏發垂落,遮住了他的神情:“拿木落丸給我。”

他對吃藥一事向來不上心,平日裡都是阿承替他記著,為他保管常用的丸藥。這句話說完,蘇覓沒聽見阿承的回應,抬眼去看時,少年正一臉苦相,悄無聲息地往門口挪。

“公、公子,”對上他冰涼的目光,阿承心虛地解釋,“季大夫說了,你不能吃那個,我先去叫他過來……”

“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蘇覓悶咳了兩下,輕聲道,“要是驚動了先生,我明日就送你回觀諸崖,麵壁十年再出來。”

阿承欲哭無淚。他眼睜睜看著蘇覓接過丸藥,就著那碗藥湯將它咽下。木落丸的效果立竿見影,蘇覓的氣息平穩了些,不必扶著桌案也能站直身體。但他的臉色卻更加蒼白,連嘴唇也微微發了青。

阿承見他伸手去攏衣領,知道他冷,趕忙取了罩衫替他披上:“就算我不告訴先生,難道他就看不出來?上回他說得可嚇人了,連折……呃壽的話都說了出來,雖然是唬公子的,但總歸這藥傷身……”

“我病的這幾日,”蘇覓沒聽他絮叨,隻又掩唇咳了兩聲,“你可有查到什麼?”

阿承替他係帶的動作一頓,懊惱搖頭:“還沒有。那天跟著公子的,除了我,都沒活著出殷宅。線索太少了。”

蘇覓一時沒有出聲。他半闔了眼,沉思片刻才道:“那天我帶去的人裡,有多少是侍奉過夫人的?”

阿承本已係好了罩衫,正要去端他喝空的藥盞,聞言手上一顫,險些給它砸了。他轉頭去看蘇覓,愕然道:“公子的意思是……”

“我念著老閣主的恩情,這些年來,對夫人一直禮敬有加。”蘇覓說得平靜,唇邊甚至漾起了淺淡的笑,“但逐風閣沒有第二個主子,三年前我就說過這句話,隻怕被人當了耳旁風。”

“阿承,”他語聲輕柔,卻聽得阿承臉上燒了起來,“你是要執掌逐風閣的人,閣中的風向變動,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少閣主的位置沒那麼好坐,這一回我不怪你,但不會再有下次,你可明白?”

半晌靜默後,阿承緩緩垂下了頭。

“待查完此事,”他低聲道,“還請公子責罰。”

*

六月的末梢上,宛京城傳開了三件事。

第一件關於大理寺主簿呂紹。他謀害發妻的案子一審再審,最後還是定了死罪。判決是由大理寺左少卿崔含章下的,原本主理此案的右少卿江淵然,因為辦事不力,被罰停職半月,居家自省。

第二件關於幽梁兩國的戰事。平靜了數年的北域烽煙再起,局勢一度緊張。那個住在宛京的幽國質子生了病,已許久沒露過麵。儀王晏眆素來與他交好,但也明大義、曉大節,自軍報傳來後,就再沒踏進過蘇宅。

第三件關於涇州副將謝朗。他生擒敵軍主將的事在京中已無人不曉,連當今聖上也讚他年少英姿,是難得一遇的好兒郎。雖因戰事未平,不便召其回京接受封賞,卻已賜了爵號,定了他同惠和公主的婚事。

晏泠音坐在車中,一路聽到的街談巷議,都繞不開這三件事。她隻是聽著,沒有出聲,和她同乘一車的殷若瑾也始終沉默著。

直到馬車停在了方獄的門前,她先跳下了車,又轉身去扶殷若瑾。女子落地時趔趄了一下,站穩後,輕聲說了句多謝。

“殷娘子,”晏泠音一邊示意魏收把車停遠,一邊挽住她有些僵硬的手臂,領著她往裡走,“我陪你進去。”

方獄的總管已被換過。崔含章辦事乾脆,晏懿要他整改方獄,短短幾日便見了成效。他對殷若瑾倒也相當客氣,沒拒絕她探視的請求,也沒追問和她同來者的身份。

但晏泠音此前並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蘇覓。

獄中光線昏暗,她邁步進去時,蘇覓恰好回頭,朝門口投來遙遙一瞥。周圍是潮濕的血氣,雜著鏽蝕和腐壞的味道,以至於她有一瞬恍然,好像回到了呂家那個小院,她還站在濃陰之下,看著陌生男子緩步向她走來。

他說,他來見一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