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泠音沒想到堂堂太後會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一時隻覺呼吸也窒住了。過了片刻,她才儘力平靜道:“隻是同門罷了,泠音和他素無往來。”
“如此,”崔太後微微頷首,“哀家原本想著要成人之美,了卻你一樁心願呢。”
什麼?
晏泠音腦中空白了一瞬。她忽然察覺到,這殿中的熏香似乎有些怪異,並非寧壽宮熏慣了的沉香,也不是什麼花香果香。它要更濃鬱些,嗅著也更甜膩。
而她的身子不知何時已開始發軟,膝蓋處的疼痛慢慢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述的癢意。有什麼在她的血液中湧動著,令她微微煩躁起來。
她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麼。
“……無恥!”晏泠音已顧不得什麼長幼之禮,掙紮著想站起身來,“在後宮中用這種汙穢之物,該加重刑……”
她隻覺發暈,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崔太後的聲音似乎遠在天際:“江家的孩子已在入宮的路上,至遲兩刻鐘就到,過了今日,這場婚事才算真的定了。”
“惠和,”她似乎歎了一聲,“哀家當年沒攔下你母妃,抱恨至今,至此才敢說一句,哀家是對得起你的。”
晏泠音剛站起便踉蹌著絆了一下。她將長甲用力嵌入掌心,靠那點刺痛來維持清醒。如果今天真的如崔太後所願,她和江淵然要怎麼麵對彼此?他如今還在查呂紹的案子,查老師的案子,他已經等了這麼久,難道要他丟掉仕途,丟掉他守了這些年的抱負和執念,給這場肮臟的權力交易陪葬嗎?
等了三年的,守著那些抱負和執念的,不隻他一人。
沉重的殿門在她身後緩緩闔上,青荷慌亂的聲音隱隱從外殿傳來。必須逃出去,晏泠音咬著牙,用力去揉已經不聽使喚的膝蓋,俯身時,腰間那枚玉佩在眼前一閃。
晏泠音頓了頓,忽然伸手握住了微涼的青玉。
那是母妃贈給她的平安玉。她曾經笑著說,這塊玉是有靈性的,定能保我的泠兒長命百歲。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當她沾血的手掌裹住那枚青玉時,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忽而鑽進了四肢百骸。晏泠音隻愣了一瞬,隨即迅速轉身,靠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拚命往門口奔去。
“攔住她!”
大部分宮人都在外殿和青荷糾纏,內殿中的幾個離她都不算近,崔太後顯然沒想到她此時還有力氣奔跑,尚不及反應,已讓她擠進了將閉的門縫裡。
外殿的宮人一擁而上,將她圍在門前。晏泠音仍舊緊握著玉佩,可是方才那股力氣隻如曇花一現,如今已儘數消散,她的身體又開始發軟,若不是扶著門,幾乎就要癱在地上。
“殿下!”青荷高聲叫著,一腳踢開了纏在她身邊的宮人,朝晏泠音這裡奔來。她幼時跟著魏收習武,後來雖入了宮,但仍有些功夫在身上,若真要打起來,未必不能脫身。隻是此處人太多,又礙著在宮內,不好鬨出太大的動靜,難免束手束腳。
“怎麼會……”她好容易擠到晏泠音身前,扶了她一把,待到看清她的樣子,聲音已顫了起來,“奴婢守著,殿下先走!”她伸臂替晏泠音擋了一下,借力把她往外推,“走!”
晏泠音眼前一陣陣發黑。她跌跌撞撞地往外殿的大門跑去,往唯一的一道亮光跑去。一頭紮進仲夏燥熱的空氣中時,她聽到背後傳來□□相撞的沉悶聲響。哪怕腦中一片混亂,她仍能感覺到眼眶酸脹得厲害。
誰能幫她們?誰能救回青荷?母妃……母妃尚在病中,且太後未必會聽她的。魏收……他根本不在宮內……今日之事定然會死死壓住口風,青荷要是脫不了身,隻怕生死難料……
跑快點,再跑快點……晏泠音胸口劇痛,每走一步都覺天旋地轉。她逼自己冷靜下來。事實擺在眼前,隻有唯一的辦法。
今天沒有晚朝,她的父皇應該還在雍平殿批閱奏折。他們上一回對麵交談還是三年之前,若非迫不得已,她本不想再去求他的。
但是青荷……
酸軟的雙腿終於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她身子一晃跌在了地上。晏泠音強撐著又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卻難以控製地再次往前倒去。
可這一次,她沒有撞上堅硬的石板,一雙柔軟卻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她跌進那人的懷抱,跌進了一片沁涼發苦的異香。
“救青荷……寧壽宮……”
她用了最後一絲力氣說出這兩句話,隨後便陷入了昏沉黑暗裡。
與此同時,正在宮道上匆匆疾走的江淵然被人叫住了,他回身時,見到了一身雲水藍裳的年輕女子。那是與她這個年紀並不相稱的沉冷色調,但穿在她的身上,卻顯得分外妥帖,分外耐看。
江淵然認得她,在不久之前,在大理寺陰暗潮濕的牢獄裡,他還遇到過她。
隻是此時此境並非敘舊的良機,他著實有些驚訝,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