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京覺得扶峰不光對采風的理解有問題,還有眼疾,很無奈地皺起了眉,“我又不是說這個,你記錄總要講點根據吧,你哪隻眼睛看見親了啊?”
“況且,我看主子應該是單相思,這個杭姑娘,根本不上心!”羽京越說越覺得火大,抽出扇子來扇風,試圖心平氣和。
扶峰望著廚房的那扇窗,摸著頭仔細回想著,“可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啊,剛剛兩個人的臉,明明就碰了一下。”
羽京頗為無語,“一秒鐘也算?”
扶峰:“嗯……怎麼不算呢?”
“……”
打一架吧。羽京內心就這一個想法。
但他好像又,打不過……就……
羽京快氣炸了。
然後,羽京又看見扶峰抬起頭,對他猶豫道:“你這麼懷疑,要不,你去問問?”
“???”
不是,我怎麼沒發現,你小子還這麼心機呢?
羽京臉一拉,立馬推諉,“我不去。你去吧,你跟主子從小長到大,主子應該舍不得打死你。”
扶峰撐著下巴,低下眼思索了片刻。
說實話,他也不太確定,畢竟距離隔得遠,難免角度有偏差。
但是這個答案,對他又很重要,感覺今天不搞個清楚,晚飯都吃不下了。
還有什麼比磕CP沒磕明白更令人抓心撓肝的?
於是隨口說了句。
“也不是不行。”
羽京:“!!!”
我承認我之前對你的聲音有點大,你小子是真能處,有問題是真敢去問。
解決完這個問題,羽京又想到那個決然離去的背影,於是問道:“這個杭姑娘,是個什麼來曆啊?怎麼會認識主子?”
“我稍微打聽了一下,是這聽竹村的一處農戶女,家中很是窮困。”扶峰抬起眼,又推量了一會兒,“至於少爺,我猜著是少爺那夜受了傷,被這杭姑娘撿了回去。”
畢竟衣服都換了,他們那幾日在林子裡到處找也沒找到。
“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了。”扶峰點了點頭,總結著。
羽京聽了,十分嫌棄,“這也太老土了吧。”
美救英雄,以身相許,京城的話本子早八百年就不這麼寫了。
但轉念一想,第一次見主子對一姑娘這麼上心,瞧那站門口望半天的,都快成望妻石了。
他是受過他提攜之恩的人,自然也不願意看他為情所困,算了,還是得他親自出馬。
……
屋內。
“你慢慢洗,等下吃飯了叫你!”
杭有枝把傅譽之安置好,就帶上門走了。
哐——
關門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著,沒一會兒便無影無蹤。
房間裡什麼聲音也沒有,隻有水汽在默默氤氳著。
傅譽之抬袖站在浴桶前,看著水中不斷飄起的熱氣,有片刻出神。
說實話,他幾乎不洗熱水澡。
當年去到九清峰時,便隻有後山的山泉可以沐浴,他起初還不適應,覺得那幾個老頭子真是修道把腦子修壞了,還要拉他受這罪。
但七年寒雪,終歲無夏,漸漸的,也習慣了,甚至還喜歡上了那種感覺,就像是,每日都冷卻一次,時間就可以在他身上凍結,他對家的思念永不停止,然後阿爹、阿娘和阿姐,也就還在他身邊。
隻不過,這一切都是他以為。
當他再次回到家時,阿爹和阿娘給他生了個新妹妹,叫傅圓圓,粉雕玉琢的一隻,千嬌萬寵還來不及,又怎會像他一樣,年僅五歲,就被送去九清峰那種苦寒之地。
一向疼愛他的阿姐,也給他添了個小侄子,有了新的疼愛對象。
所以,一直停在過去思念的,隻有他自己。
後來在漠北的三年,他每天都想洗去身上的沙塵和血汙,也隻有夜晚,飲馬蘇裡湖邊,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偶爾飄來幾點蘆花,繁星在天幕無聲閃爍,他才會覺得,他還能如以往般風清月霽。
蘇裡湖畔的水是清澈的碧藍色,湖底有些光滑的小石頭,然後他身上的塵和血,隨著微微波動的水流,隻片刻,就無跡可尋。
秋冬時節的蘇裡湖,水會很涼,比九清峰上的還涼,然後他的心,也變得無波無瀾,他的劍,更是愈發鋒利。
隻是,手中之劍,不是為了懲奸除惡,而是為了除去所有與他作對的人。
京城的四季繁盛不絕,熙熙攘攘,長寧街末的攝政王府終年霜雪,來去匆匆。
這兩年裡,他除掉了很多人,不是紫衣金冠,掀簾入轎,在前去議事的路上,就是黑衣夜行,提劍映血,乾著殺人的勾當。
他已經不再需要洗去塵和血,隻嫌風不夠烈,劍不夠快。
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日常,寒涼濯身,拂衣了去,一夜清明,第二天太陽升起,他又是那個的權傾朝野大林攝政王。
薛明澤總說他太心軟,但其實,薛明澤才是心軟的那個。
十二年,他早已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人。
但此刻,他感受著從水中源源不斷散發出的熱,也想對自己心軟。
傅譽之提起衣袖,將指尖觸到水中。
水有一點點燙,他的指尖變得微微發紅,但突然間,他很喜歡這種滾熱的感覺,忍不住又把手全部伸了進去,拂了拂水麵,激起一陣清亮的聲響。
他不自覺地,就彎起了眼角。
待解開衣發,將身子全部泡到水中,他就感覺,他被溫暖,包圍了。
傅譽之靠在浴桶中,靜靜地閉著雙眼,腦子被完全放空,疲憊被漸漸消解,內心也漸漸柔軟了起來。
也許是許久都沒有過這麼放鬆的時刻,於是他泡著泡著就……
睡著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是被吵醒的。
咚咚咚——
“傅譽之。”
“傅譽之,你在嗎?我來給你送衣服了!”
“傅譽之,你怎麼不說話啊?再不說話我就自己進來啦!”
接著,“吱嘎”一聲,門被推開了。
傅譽之被吵醒,皺眉轉過頭。
是杭有枝。